霍雨双似乎不大同意：“我哪里有这么大的变化嘛，我永远是爹爹眼中长不大的乖女儿。”牧少游注意到她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小女儿家神态，出奇的清冷平静，暗想可能天性使然，这霍雨双的性格不太好相处。
宝山不甘寂寞：“雨双妹子带了面纱实在太正确了，对防止某些见色起意的小流氓是大大有用的。”
牧少游正想开口嘴回击，天鹅堡顶端的一处角落，忽然有人接话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小流氓，老流氓’都集齐了。”那人话音一顿又道：“我说仲王，你还没和人家解释清楚你为什么是老流氓呢，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众人抬头仰望，只见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人正坐在天鹅堡的飞檐上，束发盘髻，十分利落，他似笑非笑中透着风尘，也有些疲惫，但他眼睛很亮，挂在略见风霜的消瘦的脸颊上，犹如沙漠里的太阳，暖洋洋的视万物为等闲。
若说仲王霍渊停是山川大河，苟无涯就是霁月流云，牧少游暗暗赞叹，这人年轻时候一定英俊的很、潇洒的很，唯冷宴能有一比，难怪能让霍夫人倾心。
仲王一见到他，神色立刻变得异样的激越，但他还是沉住了气：“你终于敢露面了？”
苟无涯道：“我怕我再不露面，你颠倒剧情，坏了我名声。”
仲王道：“你倒说说看，我哪里冤枉了你？”
苟无涯道：“当初在通天楼的时候，晓晓还并没有嫁给你，我们相爱，有什么错？横刀夺爱的反而是你，你有束缚她的婚约，却没有照顾她的能力，让她在怀孕的时候还随你远赴北冥州的大翼天池，遭遇无灵族的伏击，无辜的送了命，如果晓晓跟我浪迹天涯，这一生不知该有多么快活。”
仲王眼圈发红道：“是我没照顾好她，是我连累了她，我一定会找幽王报仇，可是……你又做了什么？你除了游手好闲，猎奇偷盗，还做了什么？”
苟无涯道：“我也一直在找幽王，所以我才来到了这荒无人烟的班通大漠。”
仲王道：“幽王在哪里？”
苟无涯道：“幽王还没有露面，幽王虽然寻不到，但无灵族已经来到了中原大陆，班通古漠就是他们一个落脚之地，他们正密谋击穿方寸海的泉眼，引水倒灌沙漠，扩展无灵之境的新世界。”
仲王道：“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你杀不了幽王，我也杀不了幽王。”
苟无涯问：“你是不肯舍去你的五贤之位，仲王之尊，与我守在这大沙漠中，为晓晓报仇？”
仲王冷笑道：“我通天楼能人异士无数，我自然会请他们帮忙，不需要和你合作。你先还我晓晓的画来，再谈其他。”
苟无涯道：“你要来就来，不来就回通天楼去吧，画是我的，晓晓也是我的。”
仲王道：“那就等不及幽王了，我现在便杀你！”
苟无涯嘲讽道：“不知道这些年，你的金枪有没有生锈。”
仲王道：“晓晓时时为我擦拭，只会更锋利。”
苟无涯忽然道：“晓晓难道没和你说过我们的秘密吗？”
仲王道：“你不用编故事骗我，我也不想听！”
苟无涯叹了口气道：“是吗？”
忽然就从飞檐上坠了下来，不偏不倚的落入一个向上开启的天窗内。
仲王丝毫没有迟滞和犹豫，跟着扑入了天鹅堡内。
顶尖高手相逢的机会本来就很少，决斗的场景更加不容易看到，牧少游、宝山、霍雨双可不想错过一睹奇观，于是也跟着鱼贯跃入天鹅堡内。
天鹅堡里一片漆黑，只有天窗打下的一束微光，微光中灰尘点点。
苟无涯和霍渊停站在光柱的两侧，目光注视着每一粒灰尘的波动，透着紧张、严肃，就像二十年前的对峙一样——那是五贤之争中的最后一战，那一战是苟无涯输了，因为仲王霍渊停的“苍穹神枪”，在通天楼顶，霍渊停最后一枪刺出，立刻弯曲了周围的时空，苟无涯慢了一步，事实上他并没有慢，是时空变了，他就失去了近身一击的机会，苟无涯的“无量劫剑”偏在了十里之外，他却奇迹般地逃过了一枪穿心的厄运。
朱晓晓在决斗的前一天晚上，悄悄跑进通天楼里告诉苟无涯，劝他让出五贤的争夺，让仲王胜出。
苟无涯不解，朱晓晓说：仲王有隐帝皇族的血脉，他出任五贤别人不敢非议，也少有人挑战，但是如果苟无涯赢了，神偷之名会引来无数挑战，苟无涯再强，也终会有一天落败身死。
朱晓晓说有些感情就是这样，她爱他，但也离不开仲王，她对他的感情一分也不少，她告诉苟无涯，当仲王使出“终极一枪”时，他就可以佯败逃走。
苟无涯答应了她。
苟无涯终于还是没有带走她的女人，她嫁给了仲王，留在了仲王身边，没有随他流浪天涯，但苟无涯还是不能确定晓晓到底更爱哪一个，因为晓晓也为他留下了最后的骨肉，这就是他口中说过的最大的秘密。
如今的天鹅堡里，已经没有当年的诺言和羁绊，苟无涯也绝不会放弃晓晓的画像。
他缓缓举起来无量劫剑，这一次他不会再慢一步，也不会再偏一寸。
牧少游清楚的记得，大采集中被白羽箭射穿的冷宴曾经这样评价过小光头的师傅：恐怕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师傅了，说的就是苟无涯；而仲王又是没有败绩的五贤高人，两大传奇只为了一张画，就失去了他们该有的地位和安宁，跑到荒郊野地争个生死！
圣贤强者的境界也怎么狭隘吗，牧少游还不能明白，但有一天他迟早会明白。
天下没有哪一样神通是最厉害的，如果有，那就是感情。
朱晓晓原本最不希望两个深爱的男人刀剑相向，却终不能避免他们刀剑相向。
…………
一瞬间，整个天鹅堡就被光亮充满，一览无余。
那光来自他们的灌注了真元的兵器！
苟无涯和霍渊停像石雕一样各自站着，然而他们手里的神兵利刃都不约而同的缓缓亮了起来。
这牧少游是知道的，殊死的对决已经开始，倘若一方骤然弱了，一定会被对方兵器上传来的真力所伤。
真正的杀伐并不需要接触，更不被看到。
光芒忽然暴涨，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出现了短暂的失明，放佛落入了太阳，紧接着光芒一暗，漫天就绽放出无数繁星，那繁星转瞬即逝，接着又是一波更亮的繁星，看上去又十分的美丽。
这些“太阳”、“星斗”不过是“苍穹神枪”和“无量劫剑”在急管繁弦般的对撞中所产生、所变化的。两个人很快又落回了原地，天鹅堡又恢复了漆黑的状态，苍茫的天宇之声这时候才滚滚而来，过了很久才隆隆退去。
天鹅堡的堡顶有几处开始龟裂，细小的光透了进来，隐约照在二人的起伏不定胸膛上，这一番交锋显然让两人都消耗极大，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又是
漫长窒息的沉默后，苟无涯终于先开口了。
他还笑得出来，他笑着说：“再折腾下去，天鹅堡就要变蚂蜂窝了。”
仲王霍渊停说道：“可惜你的老巢吗，那我们去沙漠里打。”
苟无涯道：“好啊好啊。”
说着转身往外走去，仲王也毫无犹豫随着往外追随。
苟无涯心道：“老流氓一点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黑暗中他无量劫剑随意一拨，只听嘎吱一声，天鹅堡的一块活动的墙壁倒转了进来，外面所见供奉的神龛也倒转了进来。
仲王警惕的问道：“老滑头你要干什么？”
苟无涯笑道：“一会儿在外面激战，可不能毁了我这位老道士的神像，他会怪罪我的。”神龛里的泥塑老人须眉带笑，似乎很满意苟无涯的做法。
忽然牧少游感觉脚下一软，不能受力，脚下现出一道黑洞洞的深渊，身体便掉了下去，众人在惊呼中一起往下掉落，但他们都是修行的高手，本能的真元流转就可以发挥升腾之术，尤其是仲王霍渊停更是不惧天塌地陷，可是他身体刚刚浮动，就被一股无形无边的浑厚大力压了下来。
那大力正是从神龛里端立的老道人手里发了出来，这普通的木雕泥塑原来是苟无涯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