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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衣戏马(1 / 1)

无字学院,栖迟亭内,如坐春风。

一个玉砌竹修般的端庄妇人正含着笑,看着对面的男人,男人一脸络腮胡已经花白,几乎把头埋进棋盘里。这男人用一种古怪的姿势盘腿坐着,一会儿龇牙,一会儿蹙眉,最后捏了捏红如熟桃的鼻子,终于惺惺的落了一子,抬头观察端庄妇人的反应。

妇人看她窘态,忍不住乐了,道:“落子如钉,不要再反悔喽!”说罢,云袖中伸出两根捏了白棋的藕指,很干脆的再落一子。

络腮短胡老头眉毛一挑,神色大变,头猛然又埋了下去,似乎要把这棋盘给吃了,显然是败局将定。

“院长,院长,门外有人找您。“一个青衣高冠的少年高喊着,蹬蹬蹬!顺着青石阶跑到了凉亭中。

络腮短胡老头心神完全沉浸在棋局中,头也没抬就摆手道:“唉呀,不见不见,本年度的招生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还有人来烦我。”

少年说:“他们说是从槐州来的,非说赖着不走了呢。”

老头眼睛一转,道:“什么州也不行,求学之事还的看缘分呢,而且入学季已过,让他们再去其他地方试试运气吧。”

随手又下了一子,眯眼笑道:“夫人,该你了。”

妇人惊讶的咦了一声,轻叹道:“行啊胡巴,竟然绝地反击,赢我一局。”

胡巴院长哈哈开怀笑道:“夫人承让,夫人承让啊,哈哈!”转头对小孩肃色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通知他们走就是了。”

报信儿少年还没跑出来,牧少游已经径直闯进了庭院,后面是黑瘦的柴夫卢,憨胖的宝山,还有两匹青黄色的绿耳,个个情绪饱满,神采奕奕。

“请问是院长大人吗?”三人挂着无邪的笑容,恭敬地施了一礼道。

“呃……院长不在。”老头摆摆手。

“院长哪里去了?”牧少游问。

“呃……这里不招生了,院长跑了。”老头道。

“跑了?”少年们一脸懵逼,那报信儿少年掩嘴偷笑。

“青峦,让他们去别家看看。”老头不耐烦了。

报信儿少年青峦耸耸肩以示遗憾,过来招呼牧少游:“别愣着了,走吧。”便领着他们往外走去,这种情况毕竟每年都有。

情况再明显不过了,人家不欢迎,这也无可厚非,要是按照牧少游以往的性格,肯定扭头就走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过他这一次他们是有求于人,铁了心不会走的。

他没有直接把信掏出来,却是小声对柴夫卢和宝山嘀咕:“那个西海乞丐不会真的是个骗子吧?”

妇人蹭的站了起来:““先等等,你刚才说西海乞丐?”

牧少游转过身道:“对啊,西海乞丐让我们来的,说只有胡巴院长才能收留得了我们三个。”

妇人脸色激动得有些发红:“他人在何处?”

看妇人这么着急,这事多半就靠谱了,牧少游心想西海乞丐和这妇人关系肯定不一般,难道是……老相好?

“之前在槐州游荡,后来又向中州的方向游荡去了,不过他留下了给胡巴院长的一封信。”说完恭恭敬敬把信递了上去。

胡巴和夫人看完西海乞丐的信,神情俱是一凛,信中的两件事都立刻让他们忧心大作。

他们已经十年没有得到西海乞丐的消息。

而消息一来,就是如此的让人不安——信中说,西海乞丐执意要往通天楼去,要解决与通天楼五贤之一龙引人之间的一场旧恨;同时又说到在一槐镇与传说中无灵族结下了新仇……妇人明白,这其中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让他有丧命之殇。

妇人收了信态度果然大变,对牧少游说道:“你们放心,从今天开始,无字学院就是你们的家了。”随即转头目光盈盈的看着胡巴:“院长大人看,你意见如何呀?”

胡巴非常不好意思的捏捏鼻子,若有所思,这是一个怕麻烦的院长,看着夫人坚定的目光,他点了点头。虽然招生季已过,但院长也不得不接受三个被难来逃的孩子,何况还是西海乞丐的朋友。

夫人道:“青峦,你先安排他们衣食住行,参观一下学院,完了之后我会再来问话。”

青峦爽快应声,显然是很乐意他们加入,又说道:“你们还不快谢谢龙夫人,这可是破例头一遭。”

几个人赶紧大声感谢龙夫人。

宝山忽然叫道:“我们的绿耳咋又不见了!”门口的绿耳转眼又少了一只。

听见马蹄声得得,等几个人冲了出来,绿耳已拖着一个人影远去,牧少游屈指打了个口哨,绿耳前蹄一震,扬了起来,马背上的人马术极好,抱着马头,操作绿耳原地打了个圈,可是绿耳一路上和牧少游熟稔,竟懂得他意思,拽着缰绳折返回来。

马背上是一个梳着左右两个发髻的小姑娘,配上鹅卵般可爱的脸,比鱼半儿还要有些未脱的稚气,但已经是一个绝色的美少女了。

牧少游一见之下,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学院算是来对了,一槐镇啥时候出现过这样水灵的人,初初虽然不错,可是和她一比,就未免显得朴实土气了。

他想到这一路上遇的人咋都和自己的马儿过不去了,又不禁想笑。

夫人眉毛一皱,朝马背上的少女使了个眼色:“龙野丫头,不好好内修,又出来捣蛋。还不赶紧下来见见你的三位同窗。”

少女尴尬的嘻嘻一笑:“娘,内修好无聊的,就让我给几位小师弟做个向导,参观参观我们学院吧。”

牧少游这才注意到,院长夫人也梳了和小姑娘差不多的朝天发髻,眉眼间都有不可亵渎的天生贵气,看样子应该是龙夫人的女儿,果然是血统传承,基因强大。

然而他心里马上有了疑问:这小姑娘年纪和自己相仿,但院长胡巴年龄似乎看着有点大啊,满脸花白胡子像个沧桑老头,难道是老来得女?要不然就是老娶少妻?

只见身影一弧,龙儿小姑娘矫矢如一尾小龙,已经以飘逸迅疾的身法落在院长和夫人中间,拉起了他们的手说道:“让小师弟把马儿借我玩玩嘛。”

柴夫卢抢着说道:“那太没问题了,我们既来到学院,马儿自然是学院的财产,对吧宝山?”

宝山赶紧道:“对对。”

妇人脸一沉对少女说道:“休得无礼,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一个时辰后带师弟们一起来十里坪听听课吧。”

没听错吧?一来就要上课!宝山、柴夫卢痛苦的偷偷对视了一眼:莫不是要像学堂一样枯燥?学堂的夫子比无灵族更让宝山头疼。

出了栖迟亭,路过阔门紧闭的梅花阁,便是学院的后堂,用不了很多时间,几个年纪相当,话题多多的少年就熟络了起来。

学院中的人都叫这位姑娘小龙女,听起来是委婉动人,那是大家为了避免叫她大名。小姑娘本名可是野气十足,叫龙野,据说是姥爷西海老龙王给起取的名,寄意飞龙在野,希望自己的小外孙要像他舅舅西海乞丐那样龙行九州,纵横四海。

就排名论辈争执了一番后,这就算定下了学院座次表——柴夫卢年纪最大,是为卢师哥;青衣小童青峦最小,是毫无疑问的小师弟;而牧少游,龙野,宝山年纪仿佛,谁也不愿意排小,也不愿以入学院的时间排大小,所以就各呼其名,也算平等。

与中原十九州威名赫赫的大学院,如星辰学院,大斗官学院,无意境学院,太行学院等比起来,无字学院的规模可以说是小蚁见象。负责教学的强者数量也是云泥之别,无字学院常驻教学的只有胡巴夫妇,以及梅花阁中哪个冷酷到极点的冷宴。传说无字学院还没有哪位学生有幸窥到这位老师半丝笑意,他不愿笑,也不敢笑,他一笑天地间就会生出异象,即使寒冬腊月天,满山草木都会一时返绿,百花争相怒放。这当然是谁都没有见过了,有胆大好事者院长求证时,胡巴总是意味深长的捻髯长笑:等你们冷宴师叔再次出关后,就什么都能见到了。

若论到岁月之长久,能堪比无字学院的就寥寥无几了,那夹道生长、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就是见证,雨打风吹,没有一处平滑的青石路就是见证,后山铭刻着十一位历届院长名字的摩天崖更是见证,如今的胡巴院长是第十二位。

牧少游三人跟着小龙女和青鸾雀跃在在学院里,这里摸摸,那里转转,到处都觉得新鲜。生了铜绿的门环,残了容颜的壁画,幽旷的书院,刻痕斑驳的观星台,还有雨后一跺脚就会冒水的枯井,从后山垂下的青藤一直蔓延到学院里,穿过茂盛树冠,紧紧缠住了墙壁,一切事物都连接在了一起,仿佛充满了灵性。

惊异之旅还不止于此,等他们来到传说中的“十里坪”时,忍不住再一次激动起来——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难道就是日常上课的地方吗?只见潺潺小溪映带左右,碧绿草坪起伏绵延数里,山中跑出来野兔、花羚、桂雀也游荡其间,毫不理会人的造访,仿佛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已经有不少学生提前到来,东一蔟,西一蔟散坐在草坪上闲谈说笑,草坪中央是一磐卧牛状的巨大青石,唤作青牛座,这是院长和各位老师讲课的座位。

龙野和牧少游等一众学生找到青牛座傍边的几块青石坐下来,静静等候院长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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