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惊魂未定,来不及感谢西海乞丐的救命之恩,忙询问起那个怪人是何来历?
西海乞丐叹了口气,沉默很久才说:“如你们所见,刚才这个黄袍怪人并不属于十九州的人类。”
三个少年同时啊了起来。
西海乞丐继续道:“却像是传说中无灵之境的无灵族,我还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现身这里?”
“无灵之境”听上去像是个异域空间,宝山道:“无灵?一听就是很无聊,怎么会跑到一槐镇来练剑了?”
西海乞丐忧心的说道:“事情远远不是练剑这么简单,无灵之境是不同的世界,要知道突破空间本来就是危险的事,看上去是你们干扰了他正在进行的某件重要的事,后果怕是很严重!”
“是他挡了柴夫的道儿……”牧少游低声愤愤道。
“你还敢说,我还想问你呢,你这学的这是什么剑谱,就敢来打架?”西海乞丐好奇。
牧少游脸色微红:“这剑谱……是假的,是我编的。”
柴夫卢和宝山大惊,气的直跺脚,冲过来拧住了他衣领:“假的还拿出来,差点被你害死!”
牧少游面露歉色,摊摊手说道:“都是赶鸭子上架情势所迫,对不起各位了……这样吧,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好了。”
西海乞丐摆摆手说道:“算了,现在只有一条路,你们三个恐怕必须要离开一槐镇了,如果他们寻杀过来,一槐的乡亲们可能还要受你们牵连。”
宝山挠挠头问:“那你留下保护我们不行吗?”
西海乞丐哼了一声,耸肩道:“我很忙的,我还有更要紧的事,况且你们是大丈夫,闯了祸不应该承担责任吗?刚才打的不是很英勇吗?”
柴夫卢垂头恳求:“是我出的主意,我……我错了,求乞丐大爷救救我们。”
西海乞丐道:“我说过了,最好离开一槐镇,或许还有解法。”
“去哪里?”
“随便啦,哪里都行,”西海乞丐沉思了下,又说道:“不行,还得去一个能说服父母的地方,不要让他们担心的地方……去什么地方呢,让我想想……对,去个能学本事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去学院!”西海乞郑重的说:“你们还小,还不是像乞丐一样混日子的时候!”
“离开?学院?”少年们茫然相顾,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很慌乱无措。
因为这忽然的变故,就要马上背井离乡?要知道,宝山只有十六岁,牧少游也刚过十七岁的生日,柴夫卢也才十八岁而已,快乐的一槐镇时光难道就要结束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然而西海乞丐所说的他们无法怀疑,这个乞丐的事迹就有足够的信服力。
柴夫卢是个可怜的少年,父母早逝后就独自一人过活,逃离毫无乐趣的空山打柴生活对他似乎是一种解脱,去一槐镇以外的世界也许是好事,对于他,身安处就是家。
可是情况到了家境富裕的宝山和出身贫寒的牧少游这里就大不相同,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他们要舍弃牵挂,说服父母,还是要费些周折的。西海乞丐说的很有道理,为了不牵连父母,只能选择离开,既然离开,就没有比去学院更好的理由了。
天下学院多如云,哪家才是蔽身所?牧少游满怀期盼,有几家口碑和声望都极好的,如星辰学院、大斗官学院等,如果西海乞丐能推介到那些地方,那才叫因祸得福,做梦也想不到还有后门可走,牧少游畅想了无数个美好的画面。
西海乞丐的建议是:“要去就去天下最隐匿低调,不为人知的学院。那里不惊风雨,又有最出色的老师,才能保你们安全。”
少年们大感兴趣,围着问:“那是哪里?”
西海乞丐似乎得意了很久,最后说出一个神秘的名字:
“小岱州,无字学院。”
少年们皱起了眉:好像没听说过,什么无字学院?怎么连名儿都没有?!闻所未闻啊,少年们集体腹诽。
可三天后,蒲大元夫妇就给几个少年备齐了盘缠,疏通了各路驿站。他们很欣喜宝山能够执意求学的决定,铁树开花头一回啊;牧少游母亲一直都支持儿子的决定,总不能一辈子呆在一槐镇吧,打了三把长命锁让牧少游和伙伴们贴身佩戴。
柴夫卢毫无可惜把所有打柴工具都塞进了火膛里,只谨慎地随身保管了西海乞丐写给无字学院院长的一封短信,以后远行的日子里,年纪最大的他就是管事兄长,再也不是人人瞧不起、看不上、无所事事的打柴少年了。
只是初初姑娘,还没来得及和她好好告别,但这没什么了,人生总有遗憾,只要在她长大了出嫁前赶回来,一切都来得及,不是吗?
当三匹绿耳骏马出现在少年们面前时,离乡的懊恼情绪一扫而空,绿耳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神马,神马之下凡世间走兽都是浮云。
一槐镇所在的一槐州地处西陲,与无字学院所在的小岱州相隔万里,如果没有千里的行骑,怕是走断了腿到不了。
蒲大元告诉他们等到达预定的驿站后,可以再换三匹绿耳继续,如此反复,小岱洲的无字学院两个月内就能到达。
所有看起来漫不经心告别,都是为了欢天喜地的再回来,求学也好,避难也罢,少年暗自发誓一定在某一天要风光的回来。西海乞丐离开时告诫他们切不可辜负无字学院的时光,即使将来返回一槐镇被无灵族找到,也能自我保护免受伤害。
传说中通天楼中的强者很多都在中原各大洲的的著名的学院中修行过,然而无字学院还是第一次听说,蒲大元经过多方打听,查遍了中原地理才最终确认了这个地方的存在,有总比没有强,少年们想,那学院世界未必是个比一槐镇更快乐的世界,但一定是个很精彩的世界。
朝辞槐州彩云间,千里陌路何等闲。辗转两个驿站之后,已经出了槐州,绿耳马的神健让人惊喜,不仅脚力长远,而且天性聪慧,有时候遇到山穷水尽,连路人都无法指明道路时,绿耳马凭着超强的预感和灵气,也能辟出蹊径,寻到出路。
柴夫卢以前多次跟随蒲大元的商队和镖车出行,自诩经验丰富,根据《驿置道里图》推算着到达的时间;宝山带够了盘缠,牧少游背着干粮和水葫芦,保证大家不愁吃喝住行,一路上又兴致勃勃的讲起奇闻异事,所以日子过的不算艰难,反而很是享受。
宝山总是最先喊饿的那个家伙,他每次喊饿时,都伏在马背上,紧紧的搂着马脖子,问道:“马儿,你饿了吗?”
牧少游叹气叫悔:“当初出发的时候,真应该把西海乞丐的铁钵要来,随时随地让你吃个饱。”
宝山从马背上弹了起来:“我猜无字书院的食堂肯定有无数这样锅,他推荐的地方肯定错不了。”
柴夫卢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他摸摸衣服中信件,说道:“西海乞丐和那里的院长认识,想必那院长也是个怪人。”
宝山继续憧憬:“希望院长大人也能有西海乞丐那样的神通就好了,最起码温饱的问题是可以无忧了,哎,我的乞丐大人。”
柴夫卢不无遗憾的说:“说实在的,西海乞丐做乞丐真是亏,毫不夸张的说,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进入通天楼做事的。”
牧少游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神秘且得意的说:“不怕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娘给他剪头发的时候,发现他耳朵上面有两颗隐藏的角,像鹿的角,又像是龙的角,这说明什么?”
柴夫卢揶揄道:“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家伙逍遥惯了,娶不到老婆,没人给他剪头发。”
牧少游一字一顿说道:“不对,这说明——他不是人!”
宝山和柴夫卢惊呼:“他也不是人?你怎么知道?”
“乞丐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哦,或者说不是一般的人类——总之那个东西肯定不是人类该有的东西,”牧少游很有信心的说:“所以他是不可能对通天楼有兴趣的,因为通天楼里都是人类的强者,而没有异族。”
宝山有些害怕的抖抖身子:“那无字学院不会是妖怪开得学院吧?”
柴夫卢笑道:“说不准哦,妖也好,人也罢,只要能管饭,就是好地方,对吧宝山。”
宝山痴痴的笑道:“正是!”
牧少游望着远方轻轻感叹:“也不知道西海乞丐跑哪儿去了,只希望有缘还能见到他,再报答他喽。”
再有一半的路程就到小岱州了,无数个日夜兼程后才完成一半,不免生出沮丧的情绪,但总算有了盼头。
眼前的驿站是一座小城,叫风铃驿,是从一槐州到小岱州通关往来人流量最大的驿站。
宝山照例去换马匹,牧少游和柴夫卢负责去找饭馆。
风铃驿站几家不错的馆子都建在驿舍附近,每逢人多时候,很难抢到好座位,牧少游和柴夫卢守了好久才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下坐下来。
奇怪的是半天都不见宝山回来,以他们的了解,宝山在饥饿的时候是很少会发生迷路事件的。
牧少游从窗口往下张望搜寻,漫不经心间眼睛一顿,似乎发现了什么,推了推柴夫卢肩膀:“你看那茶棚下面有什么古怪?”
柴夫卢眯眼一瞧,古怪的噢了一声,嘿嘿笑道:“懂你,那红衣女子看起来不错,我们一槐镇是没有的。”
牧少游皱眉道:“不错个屁,我说的是她旁边的马!”
“马怎么了?”
“像不像我们的绿耳?”
绿耳这种神骏的稀缺,不光在于行速,还在于长相——豹头飞腮,遍身青黄色短毛如锦似缎,自带王者气场,辨识度是很高的。
柴夫卢道:“也不稀奇啊,风铃驿站的绿耳又不止我们三匹。”
“我下去看看。”牧少游还是觉得不对劲,那红衣姑娘扯着缰绳,绿耳踟蹰,那姑娘干脆坐了下来,点了一碗茶,一手抓马,大咧咧的,一手喝茶画面好像不大和谐。
牧少游决定放弃这个得来不易的座位,下驿站处找宝山,柴夫卢赶忙跟了下来:“靠,刚出门就泡妞,我也去。”
驿丁告诉他们宝山早就办完手续离开了。
宝山和柴夫卢正在诧异、着急,忽然又有驿丁跑来报告说,驿舍后面的马厩里少了一匹马,却多了一个人。
大家绕到驿舍后面一看,果然马厩里多出的人是宝山——情况比牧少游想象的要乐观的多,不,是好笑的多。
宝山被绑在原来拴马的柱子上,旁边的两匹绿耳正投来夹杂着同情、鄙视的复杂目光。见到牧少游柴夫卢后更是羞怒交加,面红耳赤。
“是不是一个红衫女孩干的?”牧少游见好友受辱,又气又好笑。
宝山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就是那蛮妞抢了我们的绿耳,我一时大意,才……才被她制住。”
牧少游和柴夫卢忍俊不禁,拍拍他肩膀道:“放心,这口气一定给你讨回来。”
………………
等三个人急急赶到茶棚的时候,红衣女孩刚好云清风淡的喝完了一碗茶,慢悠悠的准备牵马离开。
牧少游心念一动,这少女抢了马也不着急跑,莫非是在故意在等我们?宝山被绑在马厩时扬言要找援兵来报仇,她居然不为所惧,这就有意思了。
他故意放长声调,装作很有态度的“援兵”,从背后喝住:“站住——小妹纸,就是你抢了绿耳,打了我们宝山?”
那小女孩头也不回,用鼻翼“嗯”了一声,下巴一扬,默认此事的同时又表现的极为轻蔑。
不屑就是最大的嚣张,牧少游心想怎么能低了姿态,他扬起脖子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得罪了我们‘槐州恶魔三巨头’,是竖着走不出风铃驿站的?”
听到“槐州恶魔三巨头”的称号,红衣少女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要仔细看看这“恶魔三巨头”到底长什么样子。
少女转过了身。
“恶魔们”的眼睛里只觉得天地大亮,宛如皓月降来,眼前是一张精致到无法逼视的脸蛋,英毅之气全然压过了脂粉气,少女一双眉眼含烟若黛,像是含着笑,却像嘲笑,虽然是嘲笑,但也优雅的让人生不起恼怒,那模样好像在说:编的不错,来,继续编!
牧少游平复了下心情,风沙虽让他的脸皮变得很厚,但对女孩口气明显见缓:“小姑娘够粗暴的呀,如果我们这位宝山魔王吃饱了饭的话,今天躺在马圈里的就是你知道吗,说!说为什么抢我们的马?”
少女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心想这个“恶魔”虽然也是青布寒衣,但还算白净能看,削瘦的脸棱角分明,俊如远山,言语虽然有三分不恭却衬托了七分正气,和她以前见过少男倒有些不同。
她眯起眼睛藐了藐手下败将宝山,感叹道:“还恶魔王呢,小胖子服气吗?鱼奶奶我今儿不想走路,就想骑马,这绿耳不错,就借来骑骑喽。小胖子说这三匹都是他的,一匹都不舍不得让我,还想动粗,自然就被我教训了。”
她说的很轻松,好像天下的道理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牧少游气的想笑,反驳道:“这驿站的绿耳是我们早已备好的,凭什么随便让给你。”
柴夫卢一旁嘿嘿笑道:“不过呢,如果你实在想骑的话,我可以和你骑一匹哦。”
红衣姑娘哼了一声,丝毫没有理会柴夫卢的语言调戏,反而转头轻笑着问牧少游:“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怎么突兀的问法,从她嘴里说出来,被她桃花一般的笑意化解,竟然一点也不突兀。
以至于牧少游几乎要不由自主的张口回答时才警觉,自己怎么对一个有敌意的小姑娘顺从,真是没有风骨的“槐州恶魔”,于是冷冷一笑:“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红衣姑娘淡然一笑:“嘴这么紧,好,你马上会看到两个结果,一是我杀了这匹绿耳,二是我骑走它,你们选择哪一种呢?”
“不行不行,都不行!”柴夫卢连连摆手:“算了,不怕告诉你,我们都是一槐镇的,这是牧少游,叫我卢哥,这位胖哥是宝山。”
牧少游和宝山怒瞪他一眼,心想怎么会有如此见色轻友的兄弟,还顺带自报家门,真是丢人。
“我叫鱼半儿,”小姑娘眉心一展,她看了看牧少游,极自然的又吐出一句惊人之语:“这样吧,我正好也要往槐州的方向去,牧少游是么,本姑娘委屈一下,就和你骑一匹马好了。”
宝山和柴夫卢几乎咦叫出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姑娘也太那个啥了点吧,为何偏偏挑中牧少游,就因为他长的干净清雅些?
“和我?”牧少游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心想这姑娘不仅够粗暴还够直接,不知大地方来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当下故作冷静的说道:“我们不去槐州,而是相反的小岱州,恐怕没法同行。”
这个叫鱼半儿的姑娘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格格一笑:“本姑娘有的是时间,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喽,大不了等你们到达目的地,然后再把绿耳马借我就成了。”
宝山眼睛转了转,对柴夫卢、牧少游使了个眼色,传达了邪恶的意图。之前在驿舍冲突,宝山压根都没看清鱼半儿如何出手的,就被制了个瓮中捉鳖,知道三个人合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如果硬是要抢马的话,胜算不多,现在,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提出要一起走,既然自投罗网,不如索性将计就计,想想小岱州遥遥路途,把这小妞累个差不多了,再找机会整她。
牧少游心领神会,故意咳嗽一声,勉为其难的说:“算我们倒霉,出门没看黄历。”他摸摸肚子说:“同行可以,不过就因为你捣乱,我们饭都没吃成,你说是不是该请客?”老被鱼半儿牵着鼻子走,太辱面子,必须扳回一城,最少表面上让双方心里上达到均势。
鱼半儿心理暗暗好笑,爽快的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为了补偿宝山刚才的皮肉之苦,我请大家吃这里最好风铃全席,外加龙虾面,萝卜参,五香小菜,烧刀陈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