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婢子盈盈做拜,轻启红唇道了声诺。便架灯笼扭动莲步,先行于前。
风昂则迈着四方步,悠悠然紧跟其后。
主仆俩鳞次而行,一路过回廊、假山、亭台、荷园,在夏府内踏着月色,足足走了一刻钟。
不久后婢子穿过处镶玉拱门,这才停步做拜。
“奴启禀姑爷,已至西厢别院。”
风昂点点头,打量着眼前的宅邸。
虽是别院,倒也布置的阔绰。
院落长宽约十余丈,一条鹅卵石小径分隔左右。
左院栽满奇花异草,夜风拂过,便闻扑鼻之香。
花圃中央留出块空地,一架粉红秋千正前后晃荡。
右院则挖出一圆塘,垂柳十余颗环岸生长。
塘心置一座竹亭,亭旁围种荷花朵朵,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则舒展开花叶,用叶瓣上的水珠映射月光。
风昂眯了眯眼,看清了竹亭的瘦金体匾额。
“凭栏语荷”
他不禁笑出声:“呵,还是个文艺女青年。”
挥挥手遣退婢女,他又将目光投向小径尽头。
不同于小院的精心布置,这面前的房子,只是处普通的青瓦房。
一扇房门后,两间屋子的面积。外室用于会客,内室用于安眠。
风昂皱了皱眉头,片刻后便也释然。
文青嘛,都爱陶渊明那套结草庐修心,遍种山菊养性的路子。
他摇头嗨了声,便大踏步走向房门。
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股清淡的檀香。
风昂闭目品了品,这檀香前味中味皆是上品,可后味却有些杂,似乎混了点草木灰的土腥味。
按理说养得起这满院的奇花异草,买檀香更应不惜财才对。
他不禁撇撇嘴,这夏府还真是处处透着古怪啊!
风昂抬腿跨过门槛,没急着进内室,而是隔着翡翠珠帘,细细打量里面的佳人。
夏小姐生的很高,拢腿坐在床沿,双膝还打着弯。
膝盖上,搭着双纤细玉手,正因紧张,不停搓揉着衣物。
往上看去,她虽生的高,曲线倒极为明显。宽松的红袍,仍难遮掩她起伏的胸怀。
最为珍贵的,便是她那杆鹅颈。暗黄的烛火摇曳下,反倒更为白净。
由于过度紧张,她不时吞咽着口水。细颈上的冷白皮肤,便寸寸缩紧又舒张。
遇此佳人,风昂也不好猴急,便拨开珠帘,慢行到她身前,很有风度的撩袍摆鞠了躬。
“为夫俗事缠身,让娘子久等了,请宽恕。”
他欠身等了半响,夏小姐却没有回应。
风昂抬头看了眼,她竟更紧张了。
不仅两条腿拧在一起,搓衣服的双手,也握起了拳头。
风昂暗自勾起嘴角,他就喜欢矜持的姑娘。
他当即朗笑几声,取下官帽与胸前红花,缓步走向床边的置物台。
台上放着个双钩鎏金称杆。
在汉家婚俗里,新郎不可用手掀盖头,必须用这种特制的双钩秤杆。
一取秤杆上十六个准点,暗含天穹北斗七、南斗六,福禄寿三星之象。寓意男女婚配,得上苍认可祝福。
二取秤之“称心如意”的吉利话彩头。
风昂手握秤杆,微微弯腰,慢慢把双钩卡在盖头下摆。
“娘子,得罪了。”
他轻轻掀起盖头一角,眼睛便跟了进去。
片刻后,却猛地后撤几步,差点撞到桌台。
“这夏小姐……”
“表情不像是紧张,倒像是……仇视?”
合着她刚才又是搓手,又是揉衣角的,不是紧张,而是想趁机给我一拳?
不过是晚来一会,至于生这么大气?
风昂思索片刻,索性也不装什么谦谦君子,直接用双钩掀翻了红盖头。
盖头飘飘然落下,映入眼底的,是张冷若冰霜的俏脸。
夏小姐长得极美,琼鼻高耸,小嘴嫣红。右眼角的微小泪痣,更添几分妩媚。
一双杏眼伴着长睫毛眨呀眨,含的不是春情,却是憎恨。
她高扬下巴打量风昂,皱着洁白的鼻翼,翘起一边的嘴唇,露出咬紧的贝齿。
通红眼眶里,尽是厌恶与不甘。
好似嫁给眼前的男人,让她屈辱万分。
紧盯之下,风昂的心扑通直跳,气息也渐渐粗重。
突然,他哈哈笑起来。
“强制涩涩的剧情,我可最爱玩了!”
“美人,你要全程保持这个神情,千万不能顺从!”
他心底兴奋自语几句,转身端起桌上的酒盘。
也不管夏梦柔的抗拒,自顾坐在她身旁。
“娘子,请喝交杯酒吧。”
“不喝!”
夏梦柔猛地别过头,肩头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好娘子,为夫迟来有错,献酒赔罪还不行吗?”
“不行,你也是坏人!”
“嗯,咳咳!”
风昂正想再劝,忽听窗外有人咳嗽了声。
明目张胆的挺墙根?
这夏家也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风昂皱起眉头,夏梦柔却惊得浑身颤了下,忙不迭去抓酒杯。
慌乱中,酒壶被她碰的左右晃动,壶盖“叮”地掉在地上,摔成几块。
“夫,夫君,”夏梦柔偷瞥了窗纸外的黑影,“请饮酒吧。”
她端起酒杯,送到风昂嘴边,眼睛却又瞟向窗户。
奇怪,她身为夏府千金,却很怕外面的人。
“你也是坏人,”他忽然想起刚才夏梦柔的话。
不对,这里面有事!
风昂思索片刻后,忽然展颜而笑。
“谨遵娘子之命。”
他抓起酒杯,与她发抖的手臂缠绕,慢慢把头凑了过去。
酒盅刚至嘴边,他忽地眼光一凛,反手将酒水泼出。
在灵气的加持下,那酒水如同箭矢般射向窗户。“刺啦”声穿透窗纸,击中黑影的面门。
窗外黑影惨叫一声,捂着脸转头便逃。
风昂虎步奔到窗前,“嘭”地推开窗子看了眼,竟是先前为他提灯引路的婢女。
奇哉怪也,婢女一声咳嗽,竟把小姐吓得方寸大乱。
还有,夏杰给了他私信,为何又派人来盯梢?就这么怕他不洞房?
这夏府的水可真够深的。
风昂抿抿嘴唇,先前他就怀疑,以夏府开出的招婿榜,既有美人睡,又有筑基丹拿。
如此优异的条件,引得无数炼气期修士争抢,为何夏杰见了面原主,就立马决定是他?
原主有金光宗背景不假,可那些揭榜者,哪个又没有背景?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原主傻乎乎同意入赘,他可不能什么不想,被人卖了都不知。
风昂打定主意,回头看了眼。
夏梦柔正轻拍着胸口喘粗气,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见风昂目光投来,她强装镇定挺挺背脊,右脚却突兀的朝床下踢了踢。
“滋啦”,床下有股金属摩擦地面的异响。
尽管声音细微,可山中苦修十余载,风昂的五感早远超常人。
他一怔,脑中似乎联想起什么。
看来想搞清夏府的秘密,得从面前这位娘子入手。
只是夏梦柔目前不信任他,想破开她的心防,需针对她的性格,做些特殊的手段。
他朗笑几声,暗自调起灵气,运于右手指尖。扔高酒杯,屈指“噹”地一弹。
那酒杯当即旋转飞出,速度之快,隐隐有破空的“嗡”声。
几息之后,逃跑侍女便捂着右腿,瘫在地上“哎呀”惨叫。
风昂缓缓转身,斜倚在窗台,冲侍女吹了个口哨。
“美人儿,既然想看活春宫,何不进来,与你家小姐一同侍寝?”
“哎哎,别爬呀!本姑爷龙精虎猛,有的是浑身蛮力!”
侍女哪里见过此等流氓,当即爬的更快,绣花鞋掉了都不敢捡。
“呸!登徒子!恶心!”身后传来厌恶的低语声。
“恶心?”风昂转过头盯着她,“我若不这么说,一会定有人再来。”
“我倒无所谓,谁爱看就看。可小姐床下没烧完的纸钱……”
“啊!”夏梦柔几乎喊出声,片刻后惊觉失态,忙低头搓起衣角。
“我,我没烧,不,你胡说!”
她自知失言,仰头看向风昂,却见他得逞般挑了挑眉头。
“你诈我?”夏梦柔满脸愠怒。
“对啊,”风昂认真的点点头。
“可恶,可恶,登徒子!”她恨得锤了鸳鸯枕头一拳。
风昂可没闲心哄她,自顾坐在圆凳上,斟了杯酒灌进肚。
“好了,夏小姐,有什么冤屈就禀报吧,身为夫君,我倒可以酌情为你做主。”
“就不告诉你!”夏梦柔瞪了眼他,小珍珠已塞满眼眶。
风昂早知他会如此,便叹口气起身。
“也罢,反正我与令尊有约在先,只要你产下带灵根的麟儿,我便可得筑基丹一颗。”
“届时我回山修道,夏小姐可再嫁,昂绝不阻拦!”
他说着坏笑几声,边解腰间玉带,边朝床帏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夏梦柔飞快窝进床角。
“洞房啊,”风昂皱皱眉,“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嘛!”
“你不许过来!”
“好了,别使小姐脾气了。感情明天再培养,今夜先让我好好疼爱你。”
他越走越快,一把扯掉身上的新郎红袍,赤着上身,作势要扑进罗帐里。
“啊!”
夏梦柔尖叫一声,忽然从枕头下面抽出把剪刀。
“你,你……”
夏梦柔握紧剪刀,却见风昂满脸恶寒的盯着她。
想起先前他用飞杯打侍女的手段,她心里的怒火,渐渐被恐惧代替。
夏梦柔泪洒当场,仰起头看向东方。
“娘,非是女儿不能忍,实是这个登徒子太过下流。女儿不嫁君子,也要嫁义士,决不委身此等无赖!”
“爹爹,女儿不孝,这就追你去了!”
他嘶吼完瞥了眼风昂,想给他最后的自证机会。
这个可恶的家伙非但不阻拦,反而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梦柔再也忍受不住,心一横闭紧眼,将剪刀刺向脖颈。
“嗡!”酒杯飞驰而出。
恍惚中,夏梦柔觉得有人揽住了她。
她眨了眨泪眼,风昂正用手帕,擦拭着她颈部的伤口。
“你不许碰我……”
“闭嘴,”风昂狠狠瞪了眼,她吓得不敢再说话。
颈部血管遍布,她一剪虽未刺破动脉,但也划开不少毛细血管。
鲜血推搡着渗出皮肤,顺着她细滑的脖颈滴撒,将床单染得更红。
“张嘴!”
他掰开夏梦柔的嘴,将止血丹塞进去。而后擒住她的下巴,子弹上膛般,猛地向下一拉。
“咳咳!”
夏梦柔难受的皱紧眉,风昂却没空怜惜。挑开她的衣领,正欲点在秉风穴止血,忽地愣了下。
这里面的东西,不对劲啊……
点完止血大穴,他推开美人跳下床,端坐在椅子上。
夏梦柔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便扭过头躲闪。
“即使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委身你的!”
“你真当我是色中恶鬼?傻丫头,我刚才是在激你。”
夏梦柔意外的白了眼他,沉默片刻后,又捏紧拳头。
见她不说话,风昂叹口气开了口。
“夏小姐,我喜欢直来直去。坦白告诉你,我孤身入夏府,你也在此举目无亲,咱们何不交换情报,抱团生存呢?”
夏梦柔惊讶的瞟了眼他,这个男人,竟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她张张嘴愣了愣,又默默紧闭。
不行,母亲临走前说过,以后谁也不能轻信……
说不定,他是被派来诈我的。
思索良久后,她缓缓摇了摇头。
“我是夏家的三小姐,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会举目无亲,公子,请不要再说笑了。”
“哦?”风昂双目微凛,起身朝她走去。
“你,你又要干嘛?”她扯过红被捂住身子。
风昂瞥了眼她,猛地掀开红被,又一把扯碎她身上的霞帔。
丝绸红袍碎成两截搭在肩头,下面,竟然藏着白色粗麻布。
风昂指着她身上的麻布粗服喝道:
“那你为谁守的大孝?”
“刚才你自尽前,又为何高喊爹爹?”
“你父亲不是夏杰,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