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左手扣住婉梦的后颈，小臂贴着她的脊背，右手持剑。
“让你见识下真正的速度。”
苏元随即朝着婉梦指引的方向发力狂奔，左手向上微微发力，轻易将她托起，右手挥砍，眼疾手快，破开障碍。
婉梦只觉两侧的景色飞速后退，数不清的残枝断叶拍在脸上。
不消半个时辰，一堵青灰色的城墙迎面而来。柳南城近在咫尺。
“苏元，我父亲在柳南城内，咱们还是走过去吧，免得他以为你在挟持我。”
“难道不是吗？”苏元脚步不停。
没跑出几步，苏元放下婉梦问道：“你的宗门不会在柳南城吧？”
他忽然回想起林舒的剑诀“柳叶乘清风”，与柳南城一个“柳”字，再加上婉梦的父亲也在柳南城，才有所猜测。
“我们柳剑宗就在柳南城东侧的山上。这次是我父亲率弟子下山历练，同时他也是宗主。”婉梦答道。
“好你个阴险毒辣的女人！竟将我带到你的宗门，打算找长辈来对付我！”
“你只说带你去最近的城镇，柳南城就是最近啊。”婉梦一脸无语。
苏元一愣：确实啊！
“罢了罢了，你父亲什么修为？”
苏元在途中与婉梦交谈得知凡界修士的修为分作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体期、大乘期和渡劫期，共八个大境界。从金丹期开始，每个境界又分为小成、大成、大圆满三个小境界。
“合体期大成。”
“婉梦是金丹期修士，合体期比她高三个大境界，她父亲有多强呢？”苏元心中估计。
与他交手的林舒，接不下他收力的一拳。凡界修士成长三个大境界后实力如何，他心里也没底。
“婉梦，一会儿你与你父亲交涉，想办法把我带进城即可。进城之后我保证放你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元决定暂避锋芒。
婉梦答应。
二人并排走向柳南城。
城门外，一个身材稍显臃肿的中年男子，面色焦急，左右踱步：“阿梦，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此人正是柳剑宗的宗主，婉梦的父亲，柳祚豪。
不多时，两道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婉梦也看到了父亲，完全把苏元忘在一边，大呼一声：“爹！”奔向父亲的怀抱。
父女相拥，柳祚豪顿时喜笑颜开，涕泗横流，心中的石头落了地：“阿梦，你可算回来了！爹看到林舒他俩的魂灯灭了，怕你也遭不测，饭都吃不下去了……”
“咳！”柳祚豪身后一位老者干咳一声，“宗主，注意形象。”
婉梦哭的梨花带雨，这是她第一次目睹死亡，心中的恐惧终于释放出来：“爹地，林舒他俩实力不济，惹了不该惹的……东西，只剩我逃了回来。”
柳祚豪轻抚女儿的后背：“林舒那小子果真回不来了，太好……不是，我是说太可惜了。本宗主的意思是弟子林舒虽然实力尚可，但犯了狂妄自大的错误。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别人。你们都要引以为戒！”
身为一宗之主，再怎么样也不能为本宗弟子的死而大快人心吧。
柳祚豪大手一挥：“进城！为回来的弟子们接风洗尘！”说着，便招呼着众人转身进城。
“爹地稍等，女儿这次能平安归来，都要归功于他。”婉梦指向身后的苏元。
柳剑宗一众将目光齐齐转向苏元，若非婉梦提醒，他们都把苏元当做流亡此地的灾民了。
苏元感受到众人嫌弃的目光，很是无奈。
他从黑色巨树中醒来，从森林深处一路边杀边吃，花费三天三夜才闯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早就变成破布条了。后来遇到婉梦三人，林舒被他一拳轰成浆糊，衣服也打碎了；胖鱼被他一道剑风劈作两半，衣服也不能穿了。
此刻，苏元赤裸上身，腰间的破布勉强能盖住屁股，满身血渍、污垢，这副模样送去丐帮做个八袋长老都不成问题。
柳祚豪神识扫过苏元，心中一突：没有灵气波动，深不可测！
他把女儿护在身后，上前行礼：“多谢道兄！”
众人一惊：这灾民是什么来头，让宗主如此谨慎？
婉梦扶额：坏了，老爹跟我一样把他当隐世大能了。不过她转念一想，某种意义上苏元确实是绝世高人。
苏元神色如常，微微一笑：“不打紧，不打紧。”
柳祚豪试探着问道：“小女自幼修行，不曾入世，虽年龄痴长，但心智年幼，为父担心她受人蒙骗，可否问道兄几个问题？”
“但说无妨。”
柳祚豪拔剑在空中挥出几道剑气，剑尖轻点，剑气竟化作林舒、胖鱼的模样。
“道兄遇到小女时，可曾见过这两人？”
“见过。”
“他们后来是生是死？”
“死。”
气氛变得凝重。
“爹地，林舒他们是被妖兽所杀，这位前辈碰巧路过，才出手将我救下。”婉梦试图辩解。
柳祚豪语气稍稍柔和：“婉梦，跟爹说是哪种妖兽杀了林舒他们？”
“烈……烈鬃犀。”婉梦哪里懂得玄幕森林中有哪些强大妖兽，“烈鬃犀”这名字也只是从胖鱼嘴里听来的。
“烈鬃犀？好……好！婉梦啊，你们三人若遇到成年烈鬃犀确实不可能战胜，但是我相信你们打不过总会跑吧。烈鬃犀速度缓慢，你们若御剑在密林中逃遁根本不可能被杀！”
柳祚豪的心在滴血，不是因为两个弟子的死，而是自己的女儿学会骗她爹了！
他面沉如水，盯着苏元：“道兄报上姓名吧，我那两个弟子是你杀的吧。”
苏元见事情败露，硬着头皮答道：“我叫苏元。是他俩先招惹我的。”
“哼，我观苏道兄修为深厚，想来也不屑于主动对小辈出手。但我身为一宗之主，也不能白放你走。这样，你接我一剑如何？”
柳祚豪依旧摸不清苏元的修为，选择这般稳妥之策。若对方被自己一剑击伤甚至斩杀，也算是报仇了；若对方接下这一剑，自己也为宗门出了口气，只不过实力不足，丢些面子罢了。
“不如何，”苏元的回答出人意料，“他们斩我一剑，我还他们一拳。只不过他们实力不足，没抗住。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了。”
苏元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柳祚豪：“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剑你必须接！”
他给足了对方面子，苏元还是不领情，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寒光闪过，柳祚豪手持长剑，合体期大成的修为爆发，汹涌的灵气喷薄而出，在身后形成一口巨大的灵剑。
柳剑宗的弟子皆瞪大双眼，这是不可多得的观摩机会。
柳南城中的修士察觉城外骚动，也赶来凑热闹。
“那不是柳剑宗的宗主嘛，有人要遭殃了……”
“刚好让我瞧瞧自己有几分实力。”苏元振奋精神，摆出出拳的架势。
“还是没有灵气波动，他难道想肉身接这一招，未免有些太自大了。”
柳祚豪身后的灵剑，逐渐融入手中长剑。完全融入后，长剑迸发出恐怖的剑芒。
“天啊，我离得这么远就能感到刺痛，柳宗主这一剑怕是能媲美寻常大乘期强者了。”围观者赞道。
“苏道兄，接剑！”柳祚豪一剑刺出，直取眉心要害。
苏元亦不知柳祚豪实力深浅，不敢怠慢。
左拳轰出，震散剑尖的剑芒。随后，在柳祚豪震惊的目光中，苏元左右开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剑身上连轰数拳。
“哗啦！”柳祚豪仍保持着出剑的姿势，而长剑却断作数节，掉在地上。
苏元捏出插在眉心的剑尖，鲜血流出，但很快，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合体期，嗯，确实还挺强的。”苏元稍稍有些失望，柳祚豪虽然能让他负伤，但仍无法逼出他的极限。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想到这蓬头垢面的男子仅用肉身力量就接下了这一剑。
“我说过了，一码归一码，现在该你接我一拳！”
苏元不等柳祚豪反应过来，朴实无华的一记直拳打得他面部凹陷，倒飞出去，撞开城门，昏死在地。
拳劲震荡起漫天烟尘，围观的众人一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苏元不再与他们纠缠，趁机入城。
城内城外简直是云泥之别！
城外灾民遍野，饿殍满地，柳南城内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走在街巷中，往来的人都离他三尺远，捂住口鼻，以惊讶又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路边的酒楼二楼一男子看到苏元，破口大骂：“他妈的，何处来的乞丐，真是坏人兴致！明信师兄，且让我把他赶走。”
“王兄莫急，柳南城的大小城门都有守军把持，这乞丐能进来，定有其过人之处。暂且观望。”答者是个面容清秀的和尚，身着粗布缁衣，手持一串佛珠，明信是他的法号。
苏元置若罔闻，循着食物的香味来到酒楼门口，突然想起来：凡界拿什么交易？
碰巧摸到腰间挂着的长剑，苏元大喜：“林舒的剑虽然不怎么锋利，但是抵一餐饭还是可以的吧。”
门口招揽客人的店小二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握着长剑朝他走来，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冲进店里，喊声震天：“店家快跑啊，打劫的来啦！”
还在吃饭的客人们瞬间陷入混乱，东躲西藏，跳窗逃跑，破门而出。
明信和尚看到苏元引发楼下的混乱，居然露出笑容，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僧袍一挥，带着一桌子好菜不知所踪。
“王兄，今天不幸被贼人打扰，有事改日再聚。”
那王姓男子才反应过来：“明信师兄！明天就要迎仙了，牺牲的事容不得改日啊！”
苏元站在门口还没搞明白，自己不过是想拿剑换点吃的，怎么就被当做打劫了？
他正欲解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施主，可要吃饭？”声音的主人正是消失的明信和尚，“跟我来，包你吃饱的！”
不由分说，拉着苏元朝一处小巷走去。
一个时辰后，苏元让明信深刻领悟了一个道理：不要对陌生人作任何保证。
“那个……苏元、苏道友、苏师兄，你吃饱了吗？禅心寺这个月的伙食都快让你吃完了。大灾之年，粮食紧缺，多少留点。”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三十多个饭盆，明信欲哭无泪。
苏元饭前洗漱一番，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样。脸从盆里探出来，伸手又夹了两口菜。
“多谢明信兄！我今天一路赶到柳南城，跟人打了两场架，就吃了半只不知道什么妖兽。这凡界的饭菜还真是好吃，若不是你盛情款待，我今天非得变成饿死鬼！”
听到“凡界”二字，明信脸色大变，语气严肃：“你是仙界来的？”
苏元自知说漏了嘴，又不好意思威胁恩人，只好说道：“额，明信兄，你就记在心里，千万别说出去。”
哪知道明信竟勃然大怒，一把夺过苏元手中的饭盆摔在地上，口中怒骂：“混蛋！我居然帮了一个仙人！那些吃人的畜生！”
“这是作何？”苏元懵了：印象里仙人也不吃人啊？
“我真是被你这个装傻充愣的狡猾畜生给骗了！现在应楚国民生凋敝，饿殍遍野不都是你们做的好事！”
“嗯？仙人下凡了？”
李念清曾告诉苏元，两界间有天道屏障，仙界干扰凡界的成本极高，因此两界间除了渡劫飞升，几乎没有任何来往。
“哎，等等！虽然我来自仙界，但我是凡人，不是仙人！”苏元见明信作势要打，连忙阻止。
“什么？”明信冷静下来。
明信检查过后，惊讶道：“苏元，你竟是凡俗？”
“何谓凡俗？”苏元想起婉梦也曾这样称他。
“凡俗是凡界修士对无法修炼之人的称呼。苏元，刚刚是我鲁莽冲撞了你，还请见谅。”明信道歉。
“无妨。我想知道仙人在凡界都做了些什么，竟让你如此愤怒？”
明信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正好明天是柳南城迎仙的日子，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