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为师给了你十年时间，命你勤加修炼，结出仙种。这些年你的努力我也看在眼里，可惜……”一位身着锦袍、白发白须的老者叹了口气，“或许是咱俩师徒无缘吧……”
名为苏元的年轻男子，此刻正站在一座繁复庞大的阵法中央。听到老者的话，不由神色黯然。
“仙种，乃仙界修炼之根本。仙界之人天生就有仙种，仅大小、属性有所差异。而你，苏元，体内并无仙种！换句话说，你毫无修炼的可能！”苏元回想起十年前拜师时师父的话。
记忆里，苏元六岁时被师父李念清捡到，跟着师父和师兄行走江湖四年。到苏元十岁时，李念清不顾同门师兄弟和一众弟子的反对，力排众议收了苏元这样一个没天分的弟子。十年过去，苏元依旧结不出仙种，是仙界的凡人。
而仙界规则严酷，容不得苏元这样的凡人留存，必须发落凡界，更何况他师父李念清是仙界赫赫有名的存在，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必须做出表率，遵守规则。
“感恩师父惦念，弟子先天有缺，与仙途无缘，此番入凡若是寻得一线机缘，来日或许还能飞升成仙，再与师父相会，回报养育之恩。”苏元并未太过气馁，心态很是乐观，只是与师父分别，多少有些惆怅。
“徒弟自有徒弟福，没有徒弟我享福。你走之后，就剩顾真陪着我啦。”
苏元脸色一黑：“师父，回去多看看书吧，你这顺口溜太煞风景了。还有，顾真师兄，再见啦。”苏元使尽全身力气挥了挥手，仙界传送阵法对一个凡人的威压实在太过强大。
李念清身后抱着一柄长剑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算是别过。
李念清转身一步，跨越空间，迈出十丈，离开传送范围。随后，顾真同样转身，一步、两步，来到传送阵边缘，手中长剑在空中轻轻一划，打开一道缝隙，钻出阵法。
“师兄！你这缩地成寸的功法还得练啊！”苏元高呼。
顾真皱眉：“师父，小师弟真的是凡人吗？我真没见过能在仙界阵法的威压下如此活泼的凡人！”
李念清狡黠一笑，露出一副老奸巨猾的嘴脸：“没有仙种当然是凡人！只不过苏元稍稍健壮一点而已啦。”
“起阵！”李念清双手一挥，数不清的符文，从袖中飞出，涌入阵法，平日十人合力才能勉强运转的仙凡传送大阵，现在仅双手一挥，就轻松启动。
伴随着一道道符文嵌入阵法，由外而内，阵法分解为数个同心圆环，逐个点亮，然后飞速旋转。
“疾！”
又一股力量打入阵法，圆环的旋转愈加迅速。最终，竟在空间中形成一个以苏元为中心，迸发着银白色光芒的球体！
“转！”
李念清又是一声疾呼，传送进行到最后阶段，各个圆环的转速达到极致。
而就在传送接近完成的那一瞬，缥缈无尽的虚空深处传来一声清脆，但无人听到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咔哒！”
……
凡界。
一道银色流光自天际飞来，光芒中渐渐显露出人形，正是苏元。
光芒褪去，苏元势头不减，“轰”的一声，摔进地面，给地表留下一个“大”字。
苏元爬出他留下的杰作，甩了甩头发，扑了扑身上的尘土。
“应该没人注意到吧。”剧烈的冲击虽然没能给他造成伤害，但却让他看起来很是狼狈。初来凡界，又以这种方式落地，苏元认为还是不要引人注目为好，以免不得不解释一番。
观察四周，苏元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的事实，周围不仅有人，而且还非常多，简直人山人海。
他正处在一个二百丈宽的圆形深坑中，被数不清的凡界强者围绕，而他们的目光却被苏元头顶上方的一处吸引。那些凡界修士们尽皆抬头仰望，更有甚者为了靠近观摩，鼓动力量，腾空而起。甚至有人为了争夺一处位置大打出手。
眼看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苏元松了口气，好奇地抬头看去，这些修士究竟再看什么呢？
只见，一位身着龙袍，头戴金冠，手持藤杖的老者立在空中，双手高举，神色肃然，气机奔涌，似要与天对抗。
突然，那老者上方盘踞的乌云开始翻腾，形成一片一望无际的漩涡状云团，云团的中心风雷肆虐，雷音“隆隆”不息，雷霆却隐而不发，像是酝酿着什么更大的力量。
“应楚国的老太上皇如今怎么也有七百岁了吧，这次再渡劫失败这辈子怕是没机会飞升了。”有人议论道。
“呵，太爷爷六百多岁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现在那人坟头的树已经有五丈高了。”一道带着严重威胁语气的声音响起，议论者身边多了一个如铁塔般高大的身影。
“应楚皇室！散了散了……”众人作鸟兽散，另寻位置去了。
苏元已完全被老者吸引，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这场小闹剧。
“这……难道就是‘渡劫’？”仙凡两界之间以天相隔，天道仅在凡界存在，故在苏元的印象里仙界的修士并不需要渡劫，他也仅在师父口中听说过这个词。
“这老先生怎么越飞越高？看不清啊……”苏元喃喃。
老者手中的藤杖在空中轻点，一道道苏元从未见过的符文布置四周，随自己缓缓升空。
应楚皇室领头的高大男子皱起眉头：“挑衅天道？看来连续两次失败后，太爷爷也感觉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吗？”
他身后的其余皇室弟子也都神情紧张，更有甚者已经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终于，老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飞升劫，本应落九道劫雷，不过现在的状态不允许我拖那么久，我这般挑衅，就是要以全力接下威力更强的三道劫雷！时间差不多了，天道，我们再来一战！”
第一劫，肉身劫！
粗壮如龙的雷霆从云端劈下，携滚滚雷音轰向老者。
老者大笑一声，丝毫不惧，双手猛地一握，手中的藤杖顿时化作齑粉，身上的龙袍也片片裂开。
龙袍下显露出的，绝不是一个七百余岁的老人该有的躯体！虽然皮肤褶皱，斑纹横生，但是块块隆起的肌肉毫无疑问充满了生机与力量！
“好肉身！”苏元不禁赞道。
老者扭身向后，左腿自然伸直，右腿下蹲弯曲，右拳置于头侧，摆出了一个投掷的姿势。他这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握紧的右拳投掷出去的架势啊！
雷光奔涌而来。
一百丈。百丈外的空间，瞬间如镜子般碎裂，老者之前布置的第一道阵法碎裂。雷霆甚至未被削弱一分。
五十丈。“轰”的一声，第二道阵法被洞穿。雷霆依旧强势。
十丈！第三道阵法终于发挥作用，抵抗了三秒才被击破。
五丈！老者终于行动。从足部开始发力，奋起扭身，挥出全力一击，拳峰与雷霆正面抗衡！
苏元突觉四周安静了一瞬，随后恐怖的冲击波便将毫无防备的他再次轰入地面，在“大”字坑的旁边又留下一个深坑。
苏元连忙爬起，望向空中的老者。
“抗住了！”所有人心中一喜。
不过，这次的肉身劫是挑衅天道的威力增强版，与寻常不同。
咚！咚！老者体内传出钟鸣声。劫雷竟潜入身体，轰击他的五脏六腑！他面色一沉，体内玄功运转，身后应龙图腾浮现。应龙扇动双翼，龙威涌入老者的身躯，镇压雷霆。
十息过后，雷音渐渐消失，老者张嘴呼出一口浊气，精神一振。肉身劫过了！
“师父曾说：‘皮肉易练，内脏难练’，凡界渡劫竟如此凶险。”苏元感叹。
第二劫，魂魄劫！
天道没有给老者一丝休息的时间，接着劈下第二道劫雷。
相较于肉身劫的劫雷，魂魄劫明显小了不少，看起来仅有肉身劫一半的威能。
老者盘膝而坐，透明的元神脱体而出，冲向雷霆。
元神与雷霆相撞，瞬间，元神分为十道身影。其中三道身影的面容、身材均与老者无二，是他的三魂。另外七道身影是他的七魄，虽面容与老者相同，但形状古怪，姿态各异。
雷霆被元神削弱后细小了几分，左冲右突，与老者的三魂七魄缠斗。
令苏元眼花缭乱的法术在空中炸开，与雷霆抗衡。几息之间，雷霆又弱小了几分，但老者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噗！”两息后，老者终于到了极限，喷出一口鲜血。
好在，劫雷也到了强弩之末，渐渐消散。
战况之惨烈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三魂中有两魂被打碎一半，七魄也只剩三魄！
“咳！”又咳出一口鲜血，老者收回魂魄，摇摇晃晃地起身。
“还有一劫！化龙！”老者大喝一声。身后图腾浮现，应龙飞出。
应龙与老者的身躯结合，金光迸射。苏元连忙移开视线，合上双眼，惊异地发觉视野内并非一片漆黑，反而充斥着金芒！
“吼吼吼！”一声龙吟冲进苏元的脑海，不知为何，他心底里生出一种被挑衅的愤怒。随之，苏元瞥了一眼高处已经化作应龙形态的老者，眼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下一刻，苏元的眼神又恢复清明。
“我刚刚是怎么了？”察觉到一股不属于他的情绪从心底里涌出，苏元不禁冷汗直冒。
第三劫，问道劫！
数道雷光自云层中电射而出，汇聚于老者所化的应龙面前。不多时，雷光渐渐显露出人形。几息过后，那团雷霆竟彻底变成老者的模样！
老者如临大敌，迟迟没有出手。
“这压迫感，怕不是全盛时期的我。天道，你这道题真难啊！”老者心中苦笑，没想到挑衅天道后的问道劫竟如此出乎意料。
“大哥，你说这不会是第一次渡劫时的太爷爷吧？”应楚皇室众人中，一年轻女子问向前方的高大男子。
铁塔般的汉子神色一苦：“七妹，太爷爷现在还没动手，依我看你很可能说对了。”
谈话间，一“人”一“龙”同时行动，竟以相同的法术神通对轰，一时间难分胜负。
此刻，苏元却毫无心思观摩天上的战斗。
刚刚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恐怖的负面情绪占据，苏元连忙內视自身，竟发现小腹处原本缺少仙种的空位，被一颗半透明的黑色种子占据。这种子正是负面情绪的来源。
“仙种？不对，这东西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如深渊般深邃的恶念，怎么可能是仙种！什么时候？这东西什么时候跑进体内的？”苏元的急速回想着他来到凡界后的每一处细节，试图找出问题。
“那条小龙要死了。”黑色种子忽然一震，传递给苏元一道讯息。
苏元抬头看了眼天空。
老者所化的应龙穿着粗气，皮开肉绽，伤口处被电得焦黑，胸口上开了个拳头大小的洞，金色的龙血不停地淌出。
他败了，输给了曾经的自己。
而劫雷所化的老者依旧神色漠然，不见一点被削弱的迹象。劫雷抬起右手，掌心聚起一颗雷珠，向前一推便要了结这位挑战者。
应楚皇室的众人皆低下头，神色悲恸，唯独那高大男子一脸崇敬，望向天空。
突然，他暴喝一声：“胆敢！”
众人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冲天而起，横在应龙身前。
正是苏元！
苏元向前推出一掌，同时迈出一步。掌心抵着雷珠来到劫雷面前，两掌相击，苏元竟直接将雷珠塞回劫雷体内！
紧接着，苏元的掌心划开一道竖线，皮肤沿着竖线裂开，竟是一颗眼球！
那颗眼球布满血丝，瞳孔内散发着异样的光彩。苏元确信这绝不是存在于仙界凡界的颜色，他甚至无法向旁人描述这种色彩。
而在场所有的修士看到苏元掌心的眼球后全部陷入了呆滞。
苏元右手的眼睛产生一股极强的引力，以一种诡异的强势吞噬着劫雷。
劫雷所化的老者脸上竟显露出惊恐神色！
天道也会害怕吗？
当劫雷被苏元吞噬殆尽，空中响起一声惊雷。天道愤怒了！一道粗壮如柱的赤红雷霆劈下。
“发生什么事了？天罚！何人敢干扰天劫？”部分修士惊醒，看到赤红雷霆洞穿天地，不由得惊呼。
而“罪魁祸首”苏元正一脸享受地沐浴在雷光中，掌心的眼睛疯狂吞噬着天罚的力量。
十息过后，天罚消散。四下里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若非地表残留着深达几十丈的裂痕，谁能想到刚刚有惊世天罚降下？
“等等……那个躺着的，难道是应楚的老太上皇？”
老者早已解除化身，回归人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喃喃：“我……看到了……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