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蟒是三长老的纹样,”秦梓皱眉,“三长老一直挺不服气女子掌权的,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也曾在集会上多次顶撞了主母。”
郁离歌答道:“那这么说,幕后黑手就是他?”
秦梓回:“十有八九错不了。”
凭目前已知的种种迹象都在指向三长老,可三长老做事一向是谨慎的。这些迹象实在太明显,又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周念伊小时候在秦家待过一段时间,三长老的做事她见识过,一丝不苟。
“念伊,念伊?”
听见郁离歌喊自己,周念伊拉回了思绪。
云子虚见她神色不对,便问:“怎么了?”
“其实我在想,三长老做事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我们猜到?”
郁离歌说:“做事谨慎也可能是有原因的,你们想,他的表现一向突出,那么秦家出事后他就最可能得到家主之位。”
“……”
一时之间大家都找不到头绪,秦家长老太多,排查起来实在费力。
第二日一早,周念伊便来了灵堂。可,令她惊讶的事,外祖母的尸身——不见了!
一时之间,愤怒,悲痛席卷了周念伊整个头脑。灵力外露,灵堂刹那间一片狼藉,众人闻声赶来,只见到散落一地的纸钱和站在一旁冷的可以杀人的周念伊。
“这……这是,”秦梓抬眼看了眼棺椁,“……祖母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讶和害怕,可却没一个人敢出声,全都愣愣的站在那里。
周念伊几步便走到一旁迷迷糊糊的小斯,双手揪住他的衣领,语气冰冷:“我问你,昨夜,谁守的灵?”
语气察觉不出生气,但是发红的眼角和颤抖的音调已经说明了一切。
“表小姐……我,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从一旁的院落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个小生,“小姐……,家主他……他……,他不见了!”
众人一时失了分寸,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这可怎么是好?”
“天要灭我秦家啊!”
“究竟是谁?”
“吵什么?!”周念伊扶住因受了打击而站不稳的秦梓,“秦管家,吩咐下去,除长老和武生之外,其他的人都去寻找家主和秦主母。所有长老,一律不得外出,我与秦大小姐亲自登门。”
“是。”
事情紧急,周念伊幻化出佩剑,安抚好秦梓。随后向郁离歌云子虚两人说:“秦家人多嘴杂,你们就不要随我们一道去了。”
云子虚回答:“我们总得做些什么。”
周念伊一愣,“替我去查两个人。”
周念伊踮脚在云子虚耳边说了什么,便急匆匆的拉着秦梓,带着两队武生走了。
“云公子?你的耳朵……”郁离歌瞧了瞧云子虚泛红的耳朵,虽然情况紧,但却不由得笑了一下。
“我们走吧。”
路上,周念伊等人已经排查了几个长老,“长老们,你们现在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周念伊留下了一队多的武生,只带走了几个人。
“表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三长老。”
她总觉得,不论幕后黑手是不是他,外祖母的尸首一定在他那里。但是,家主又会是在哪里呢?按理说家主没有被绑的可能,谁会这么傻的做这事?
进了三长老的住处,果然没人。两人走进书房,书案上是一张纸,周念伊上前,看清了上面写的字。突然,周念伊瞳孔放大,一剑封喉,制止了突然出现在秦梓面前的三长老。
秦家大厅内。
各长老安坐,三长老跪在殿内,身上受了伤。而秦梓坐在主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主母遗体已经安放,现在就让我们来审审这个叛徒。”
叛徒?秦梓的话让各长老心惊,三长老是叛徒。
秦梓问道:“三长老,勾结鬼族对修真界人来说可是死罪,为何明知故犯?!”
“两位小姐说话也得有证据,你们怎么证明我是叛徒?”
“你想狡辩?你的书房有一暗格,里面有一张古籍残纸,此古籍,修真界可没有啊。”周念伊说着扔下一张纸,纸张泛黄,但上面的图腾是修真界没有的。
“你向来不满女性掌权,做事却一丝不苟,其野心细细琢磨倒也不难理解。昨夜我与秦小姐遇袭,幸得临鹤和清风门弟子相救,抓住的死士有你的古蟒图腾。况且,秦主母的遗体确实是在你的住所找到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三长老捏住纸张,浑身颤抖。
周念伊示意两旁武生上前,“把他给我抓住,带下去,严加拷问。”
大厅的一旁,五长老嘴角勾起一抹笑,心想着自己的计划达成了,堂堂的修真界新秀也不过如此。突然,他感觉自己被腾空而起,诧异之时,被拖到大厅正中。
“怎么回事,这怎么把五长老抓过来了。”
大厅内一时嘈杂不已,周念伊与秦梓两人却相视一笑。
“两位小姐,这是……”
“闭嘴!”
周念伊一脚向五长老踹去,这一踹也踹住了众人的嘴。“三长老,方才真是对不住了,你可以回座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审判三长老怎么变成审判五长老了?
“诸位,方才不过是我与表小姐以及三长老合伙演了一出戏给五长老,真正的叛徒,危害秦家的人,是五长老。”
秦梓这话说出,众人又是惊讶。周念伊动用灵言传给秦梓:接下来,你坐在那里,就像当家主母一样,剩下的交给我。
周念伊挥手,幻化出一个小斯,在场的人看出这小斯已经死了,只剩了灵魂。
“这是临鹤与清风弟子寻回的灵魂,至于他是谁,相信在场的人都认识。”
“哎呀,这是,这不是五长老旁边的那个助手吗。”
“五长老,”周念伊微微俯下身子,“你认识吗?”
五长老想逃,周念伊又是一脚将他踹倒,随后封住了他的灵脉。
秦家灵力低微,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就算是长老,比聪明确实有那么两手,但若是比蛮力他不可能敌得过周念伊。
“这位小兄弟,”周念伊抚摸那小斯的身上,尽可能地去减少他的畏惧,“你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他打不过我,不会将你怎样的。”
“我,我跟着我家长老有四年了,”那魂灵渐渐平静下来,“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你是我的得力助手,要我……帮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他让我去偷,偷,偷主母的权杖!”那魂灵说话颤颤巍巍,一个字要许久才能说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权杖就像是掌门的标志,是权利的象征。
有人便问:“权杖是人要亲手授予的,他让你偷权杖?”
“不知道,他没多说,我偷过来后,便被他……”说到这里,那魂灵又颤抖起来,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被他……缢死在了一家店里。”
“你胡说!”五长老脑羞成怒。
“是吗?”秦梓幻出权杖,“那这把从五长老房里搜出的权杖,是假的吗?”
五长老顿时瞪眼,怎么会,怎么会?他明明设置了结界,虽然不是很牢固,但是十分隐秘,谁打破的?他看向周念伊,不,不是她,她在三长老那里。会是谁呢?他巡视着,突然眼神锁定一身白衣淡然喝茶的云子虚,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我若不假装抓住了三长老,你又怎么会现身,怎么会露出马脚呢?说,”周念伊上前,一脚踩在他的手上,缓缓地碾压,“主公在哪里?”
周围的人瞧见这模样,都一阵畏惧。郁离歌怔怔的看着周念伊,她还真没见过她这么狠心过。
“嗯……”钻心的痛传过来,五长老艰难开口,“那个无用之人,不是我劫走的。”
“那你就是承认目前的罪行了?”秦梓站起身,正想要下发指令,大厅进来一个人,“慢着!”
是秦主公!
“舅舅?”
“主公大人?”
在众人的疑惑中,秦主公走进大厅,走到五长老面前,甩出一张本子,“再加一项,下毒祸害当家主母。”
众人听此,都愤然的站起来。“你给主母她老人家下毒?!”
“诸位,”秦主公指着地上的本子,“这是昨夜我在药房拿的近期的方子,里面多了一味药材,服用少量确实有养气补神的作用,但若长期服用,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丧命。”
“这位长老,”秦主公低头看着他,“这位药材只有你的园子里有,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你藏的也很深,但是你可不要忘了,梓儿她嗅觉灵敏。你很聪明,提前一个月便悄悄换了方子,又提议换掉药房那些老人,美名其曰让他们安享晚年,所以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人察觉。”
“所以主公,你是故意失踪的?”
面对众人的疑问,他点头默认。
但现在也不用去追求那么多了,主公下令,将五长老带下去,悬挂在城墙上两个时辰,记得,吊着他的命。
周念伊朝那魂灵行了拜礼,对云子虚发动灵言:云公子,你将他带去郊外度化吧。
随后,周念伊又朝三长老行了大礼。
“主公,你的这个外甥女和女儿可真是了不得呀。”
三长老离开了,秦家的那些长老也知道了背叛的下场,不敢再过多放肆。
郊外
云子虚一边弹着曲子,一边与那魂灵聊天。
“多谢。”
“不必谢我,若不是你们,我现在也还是个孤魂野鬼。”
“……跟错了人。”
“小少爷……,我自小无家,天下之大,无我的栖身之处,跟着谁哪里是我能够选择的呢?若不是为了那一口两口饭食,谁愿意去做这种事?秦主母待我们下人一直很好,表小姐也是。”
“你已将权杖归还,就算有罪,也已经赎清了。”
“是吗?”那魂灵笑了,“那我便可以安心的入轮回了。不过云公子,”魂灵渐渐消散,“能说出那些话,你一定很在意表小姐吧。”
那些话——当云子虚追着魂灵来到野外时,魂灵一直躲着不愿出现,云子虚说:“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也会帮助你。”
当时魂灵没有反应,他便又说:“我希望,您能和我回去,她很需要你的帮助。找到你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少年的爱意,总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慢慢泛滥。
收起琴,转头便看见周念伊与郁离歌两人,云子虚吓得立即后退了几步。
“云公子,你紧张什么?”
郁离歌说着朝云子虚走去,“也不知是谁,找魂灵的时候求着魂灵现身,甚至还说……嗯嗯?嗯?”
郁离歌被……被禁言了?敢做不敢说,算什么英雄好汉?会几句禁言咒了不起?
周念伊不解地看着云子虚,“说什么了?你禁她言干嘛?”
郁离歌委屈的小跑到周念伊面前,怨恨地瞪着云子虚。而云子虚则扭头到一边,像看不见一样。瞧见这模样,周念伊终于展开了笑容,露出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算了。郁离歌放弃挣扎。既然能让周念伊心情好点,那禁言就禁言吧。
不过当天晚上,郁离歌还是悄悄地潜入周念伊的房间,跟做贼似的,生怕被发现再次禁言。她告诉了周念伊这件事。具体过程郁离歌记不太清了,不过她看见了周念伊在烛火下微红的耳朵。
秦主母出殡那天,整个秦家,还有管辖区内的人,都在自家门口相送。周念伊没有再哭,这是她最后一次陪着外祖母,一定不能失态。可那泛红的鼻尖却掩盖不了悲伤。
“我回去后,审出什么了就传讯给我。”
“嗯。”秦主公想了想,对周念伊说:“我……”
“舅舅,您不用说了。”周念伊打断了他,他知道他想说什么,秦家归属归仪,依附归仪,这类的话,她不想听到。就像那日在郊外,那个魂灵因为生存问题不得不做违背本心的事。
“虽说适者生存,但是强弱之分永远不会消失,弱小的人只有自身慢慢强大,才能庇护自己。归仪不会放任秦家不关,但秦家不可依附于归仪。”
“真是长大了。”秦主公看着周念伊坚定的模样,就好像看见了当年决心嫁入归仪的姐姐一样。“那便不谈那事了,快些回去吧。”
等周念伊一群人走后,秦主公才问起秦梓来,“说吧,你们是怎么排除三长老的嫌疑的,毕竟当时,连我也还怀疑他的。”
“这个嘛——。”
周念伊当时的剑就指在三长老的咽喉处,她一手拉回秦梓,一边把三长老逼到角落里。
“你反应很快。”三长老冷不丁地夸赞了她一句,“她老人家说的没错,你果然值得信任。”
周念伊没有收剑,但将剑锋移至丹田上方,还不至于一剑毙命。
“好了,”三长老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把剑放下吧,你若想杀我,何时不可?”
周念伊疑惑着放下了剑,随后三长老转身往屋子暗处走去,没有驱逐也没有让她们跟着。秦梓和周念伊对上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随着他进入了一个密道,周念伊憋不住了,问:“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外祖母的尸身是不是你拿的?”
“表小姐,”三长老回头笑了笑,“一个真正的罪犯在未暴露前,会承认他的罪行吗?”
随后他在两人充满敌意的凝视下,说:“是我拿的……。跟着我。”
不曾想三长老的府邸下还有一个地下冰室,这里面的温度有些低且极为封闭,周念伊也不自觉的打了个颤。冰室的中央是一块不太规则的冰床,上面正躺着曾经那个慈眉善目的秦主母。
两人没有上前,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总之不要轻举妄动。
三长老率先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五岁那年,我沿路乞讨来到了蜀地,在大街上命悬一线。一辆金色马车从我声旁驶过,走下来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妇,看见了垂死的我。”那对夫妇正是秦主公和主母,新婚燕尔,这对夫妇眼里都是幸福。他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服饰和灿烂的笑容,一时间失了神。因为身体太弱,他一路上迷迷糊糊,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被主公抱了起来。
等他醒过来,自己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面对如此陌生的环境,他只想逃,可是一双温柔的手却摸了摸他的头。总之,他就这样在秦家定居下来了。
他一向很刻苦,努力习剑,学习药法,想要报答两位的恩情,虽然贵为长老,可是在面对主公惨死,师妹殒命时,他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秦家给了我命,所以,我不可能害秦家。”这便能说通为什么他做事一直小心翼翼,一丝不苟了——出自于恩情。
“拿走主母尸体非我本意,是她要求的。”
“什么?!”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这一声惊呼。
“秦家屡屡被鬼族侵扰,她早早便怀疑秦家有叛徒,于是便与我合计引他现身。”
秦梓有些疑惑,道:“长老,你怎知他会因此现身呢?”
“一个人如果十分渴望得到什么,当想得到的离他越近,他就越容易浮躁。”
两人一想,这话确实很有道理。
“五长老,说话不多,心思却缜密得很,我与他相处之久,他绝非善类。可单凭我与主母的片面之词,不予定罪。偏这人又是非爱结交朋友,所以才以我为诱饵,放松他的警惕。这本是秦家的事,所以表小姐,我与主母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过多,就连大小姐,一开始你也不在我们的计划中,主公失踪,站在这里的才成了你们两人。”三长老见两人眉头紧锁,道:“我知道,我的可信度没那么高,但那瓶毒药的事我也知道,所以你们大可以相信我。”
那瓶毒药的事,知道的人实在太少,因为人多嘴杂,可能会传到鬼界,所以秦家一直将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秦主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他,那他的信任度也是很高的。
周念伊问:“您怎么就那么确定,那个人是五长老?”
“主母说的,她的观察不会错。况且,”三长老顿了一下,看向周念伊,又说:“你不也让你的朋友们去查他了吗?”
周念伊低下头,确实,她在云子虚耳边说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五长老,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实在太平淡。
“方才书案上那张纸,图案还记得嘛?”
周念伊点头,那是画的几个机关图。
“去五长老的府邸,找到暗格,里面是权杖。”
周念伊惊了,“权杖?……被换了?”
“嗯,只有拿到真正的权杖才算真正掌权。五长老擅长机关术,千万要小心,而且要快些速度,他有鬼族之人相助。”
周念伊听了三长老的话,想了想,传灵言给了郁离歌,让郁离歌带着云子虚去五长老的府邸。这两人一个百事通一个脑子灵活,这种事比她要靠谱些。
之后便商量怎样请君入瓮。
秦梓省略了一些细节,大致告诉了他父亲,而这位新上任的主公看向手中的权杖,叹道:“母亲她……看的比我们都要长远。”
冬日里寒风大,御剑飞行也会受阻,又恰好他们回去的方向与风向相反,速度大大减缓,商量之后,决定在一处林子里稍作休息。
周念伊独自靠在一棵树下,这几日虽不长,但自己却没能睡到三个时辰,如今稍微一放松就有些睡意。这秦家的事未免太繁琐了些,回去后找师父派些弟子帮忙看守,免得又被鬼族钻了空子。
就这样想着,她竟缓缓合上眼,睡着了。
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空隙射进来,不少弟子都闭眼休息了。云子虚想着也睡会儿,扭头便看见熟睡的周念伊。
虽然有阳光,但席地而睡总是会着凉的。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嗯……想要给她盖上却又有些犹豫。万一有个弟子睁了眼看见他怎么办,倒也不是脸皮的原因,总有那么几个弟子嘴巴长,传着传着不知道会传成什么。
正犹豫不决,一抹黄色进入了他的视线。郁离歌拿过他的披风,盖在了周念伊身上。
“……”
“云公子,想盖盖上就好了,在这里站着半天,我以为你睡着了。”
“……不是的。”
郁离歌瞧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无奈的苦笑,但也有几分的认可。认可他的行止有度,苦笑他的木讷寡言。之前在书籍里读到过,云子虚这人行为举止,样貌风度,功法修炼在修真界男修中都是极好的,但就是有些沉默,闷闷的不太好相处。这点他与周易霜就极不同,周易霜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也有大师兄的古板,但面对熟人时却是极孩子心性。
不过,虽然她也是了解甚少,但云子虚跟书上定是有出入的,可能还不少,不然周念伊怎么对个闷葫芦上心?
“云公子,远些说话吧。”
“秦家在修真界的存在感不大,但是由于管理蜀地,也是一块肥肉。以后,可能还需要四大门派的照佛。”
这些他当然是知道的,郁离歌不过是为了做个铺垫,她继续说:“念伊是性情中人,她在意的人很多小到秦家,大到天下。我一直都想感谢你帮她解开了心结。”
云子虚听着,缓缓点头。唉?不对。云子虚突然看向她,她怎么知道心结这个事?也对,那次秦家出任务她也去了的,早就听过清风门的小师妹脑子十分灵活,她若想知道怎么也能知道。
但他猜不到的是,这件事不是靠的翻阅书籍,而是……听墙角。
“我觉得你有些在意她。”
“嗯。嗯?”两个简单的字眼他用了两种语气。被这么冷不丁的突然说一句,还是用的肯定句,云子虚竟是没有防备的回答了。
“你放心,”郁离歌此时的眼神不再那么严肃,反倒有一种计谋得逞但我骄傲与自豪,“我不会告诉她的。”
怎么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郁离歌得到满意的答案,愉快地走了,浑然不管独自凌乱的云子虚。
“好了好了!大家快起来,我们还要赶路!”郁离歌一边拍手一边将众人喊起来。周念伊睁眼便看见自己身上的披风,白色的,临鹤峰弟子善穿的颜色。
她将它整理好,向云子虚走去,“呐,多谢。”
云子虚收过来,没有说话。方才被她的好友戳破了心思,实在不知该怎么与她说话。
“云公子!”
云子虚抬眼,不知何时,周念伊已入了队,站在初见上,斑驳的光影映在那青色的衣衫上,衬得她肤色愈白,几缕碎发和发带被冬日里常有的微风吹拂,占据了少年的眼。
就在这极短的时间,他看清了。擂台上英姿飒爽的她,大厅内沉稳果断的她,烟火下温柔抚琴的她,雨夜里哭泣的她,废墟里无能为力的她,感叹世事无常的她以及笑颜如花的她。她的哭,她的笑,她的怒意和黯然神伤对他而言都是特别的。长姐,云厌,郁离歌,甚至那个魂灵都能看出他在意她。他也承认,每次的书信他都能开心,虽然不是展露笑容,但心里却有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如清泉,如烈酒,更如暖阳,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面对其他女修从未有过的。
这么些年,除了亲近之人,别的人哭或者笑与他都没有关系。他无瑕在意这些,也不想在意。只有她,笑的时候会心有涟漪,哭的时候会手足无措。那娟秀的字迹和舞剑的姿势令他不得不惊叹。
女子,也可受众人仰慕,也可承担男子肩头的责任。尽管他从来这样觉着,但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确实令他刮目相看。他知道这样的女子会有很多,却只愿意留意她一人。自己不够了解她,可能她也不了解自己,他也没有足够的能力,但……有一件事他现在可以完全确定——他心悦她,只是因为她是她。
“我们出发了。”
罢了。云子虚将披风重新披上,快步上前,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并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
能喜欢上一个受万众瞩目的人,他应该庆幸。恰如云厌最喜爱的那首诗: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周念伊自回来后,便从未离开璞玉殿。
除了修炼,时不时有秦梓的信鸽飞来,向她述说审问的过程。
“表姐,五长老牙冠硬得很,这几日似乎神识也不清楚了,说出的话前后矛盾,已经分不出真假了。”
周念伊叹了口气,将信纸收起来。
这分明就好像是在逗弄秦家,逗弄修真界。纵起祸来明目张胆,恨不得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惹出的事情不少,当被揪出时,却又立马老实,让人无从下手。
最后,她也知在五长老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便在信纸上写下:留命即可。
信鸽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桌上还煮着一壶酒。周念伊回来时,周啸已经闭关了,毒药的事她也没能来得及问,罢了。
就算问了,或者就算告诉他了,又有什么用呢?母亲已经走了,这时候难不成还想让他心里生出一丝愧疚吗?这份不得不有的愧疚意义又何在呢?只能算作怜悯吧,虽然她不了解母亲,但这份怜悯于母亲定是不需要的。
她想着,拿起一个酒盏,美酒下肚本应是暖心的,可她却没有什么感觉,于是又饮下一杯,想要感受到一丝暖意,毕竟,归仪的冬日实在冷得刺骨。
接连饮了几杯,稍微有些暖意,她微微眯眼,有些醉了。再睁开眼,似乎看见了一个人,白衣翩翩,俊美非常,不对!周念伊定了定神,再看过去,是师父站在自己面前。
“师父!”周念伊顿时清醒,猛的站起来,却因为醉酒有些摇摇晃晃。
空逍没说什么,先是把她摁下去,再走到对面,一边坐下一边说:“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还怕我罚你偷偷喝酒?”
“……”
也是,自己已经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龄,却还是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小时候被空逍抓到喝酒,罚一日三餐只能喝水,连着罚了三天,饿得周念伊和周易霜找不着北,周大叔看不下去想搭把手,也被批了一顿。
“这是什么酒?”空逍拿起酒盏,递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即一饮而尽,“我没喝过,味道不错。”
……您没喝过很正常,您只在除夕夜和中秋夜沾酒,……且不过三。
“这是,嗯?周大叔说这个叫什么来着。”
“……无妨,酒好喝便行,何必知道名字。”
“不过,”空逍接着问:“你今日怎么想要小酌两杯?”
“听说喝酒可以排遣烦恼。”
“嗯?年纪大了,徒儿也有自己的烦恼了?”
周念伊在空逍这里是从来藏不住事的。她小时候觉得空逍很厉害,她想的什么他都能猜到,虽然有时候思考的时间很长很长,但她想的他最后都会实现。
“师父,”周念伊攥紧衣角,她抬起头,问:“如果,我不是掌门之女,自幼也不在归仪长大,没有那么天赋异禀,甚至说,蠢笨无能,”她紧紧的攥着衣角,在空逍的疑惑中问出:“那……我再拜您为师,……您还会……收我为徒吗?”
最后这句话,她说的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完便眼神坚定的看着他。表面波澜不惊,实际手心却微微沁出一些汗,她很害怕,害怕空逍说一个不字。可回想刚刚自己的那些假设,没有慧根,没有地位,修真界好像真的不需要这样的弟子,更何况是给长老做亲授弟子呢?
就在她不再那么期待答案的时候,空逍开口了:“会。”
周念伊惊讶着,也在意料之中,她就知道,没有选错师父。就算是安慰自己的话,她也甘之如饴。
但空逍却是满眼的心疼,他最最心爱的徒儿,在这段时间,受了不少的委屈,也接受了不少的期望。尽管这些,在她的成长路上是必不可少的。
“怎么突然想问这个?”空逍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不过你放心,师父在呢。”
“师父,我们必须打败宗言,对吗?”她本来想问的是,“我必须打败宗言。”可担心他会起疑,便这样回答。
闻言,空逍收回来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竟是将脸撇向一边,“是的。”
不论怎样,都要打败他,最好是斩草除根,不再让他为祸人间。尽管这很难做到。
“这很难做到,但我相信——后生可畏。”
周念伊点点头,她愿意承担责任,也愿意肩负起期许,尽管粉身碎骨,坠入无间,她也会那么做。这是她在很久以前都决定好的事,只不过现在,更加坚定了一些。
“不过,在这之前,我倒要先跟你算算拿走归仪账房的钱去修缮三两堂的账。”
“……”
周念伊眼前顿时清明,方才那种伤感的心情一扫而光,如今是真的被逮到做了坏事了。不多时,归仪派璞玉殿的观台上传来几声吼叫。
“师父!我知道错了!”
“明知故犯,哪次闯祸你不是这样说的!”
“我没闯祸!我只是没跟您汇报。”
“你!”
“嘘——”周念伊将手指竖在嘴唇中间,放低声音,“小声一点,别人都睡了。”
“你在教育我?”空逍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没没没,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三日你到三两堂,芳华殿去做苦力,把你欠的钱还上。”
空逍说完便要走,周念伊叫住他,弱弱地问了句:“直接给钱可以吗?”
空逍丢下一句不行便离开了,当真……大公无私。
只不过,心情好些了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周念伊没有停下练习。气温骤降,大家身上的御寒衣物都多了起来。周念伊刚刚收到来自周大娘送的御寒衣物。
“给给给,丫头,内些都是新裁的,山下有名的师父做的。收起来莫让你师父看到咯。”
周念伊抱着一大堆新衣服,无奈的笑了笑,“归仪的裁缝入不了大娘您的脸?这么冷的天气,您不要经常下山,出了门派没有结界,会更冷的。到时候周大叔又得急的团团转。”
“管他个瓜娃子,我给丫头买衣服,当然得找最好的。”
周念伊送走了周大娘,抱着衣服要回殿,突然玄鸟飞了过来,丢下那张纸条便飞速地躲进了披风里。
“你也冷到了呢。”
不过这鸟的待遇也太好了些,围脖,帽子都戴上了。一想到云子虚满屋跑着给玄鸟系围脖的样子便觉得有趣。
回了殿,打开信纸,又是熟悉的楷体,字很少很少:临鹤下雪了。
周念伊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说过要去临鹤峰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