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窸窸窣窣(风吹过树叶)……嘀嗒(流水声)……
……吱(推门)…啪(合上)……
朦胧中,隐约有个银铃般的声音轻轻拨动人的心弦。
……谁在说话?
“醒……醒醒……”
一个声音试图唤醒你,四周幽静的可怕,竟然能叫低语声泛起回音。意识一点点凝聚,想要抓住它。
“不……迷失了……这里不……休息……地方。”
昏昏沉沉中,她有一种奇怪的感应,那是熟悉的话音,通晓俄语的她自动识别了这段话的意思:
“不要迷失了,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
……好温柔的声音。
她从噩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看着世界,泥泞的黑暗中探出来一只白皙的手臂。
女人为她拉上被子,正要离开。
“等……”莫妮卡虚弱地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嗯?”一道轻疑声。
莫妮卡微微睁开眼,轻轻地喘着气,迷迷糊糊间合了合眼睛,最后盯着木屋的天花板。
天花板是泛褐的条状木板,方形木梁有些发黄,隐约间能看出几条不长的裂纹。
“吱…”
轻微的响动。
女人静静坐在旁边,矮小的凳子被鲜艳的花裙盖住,她的面容白皙精致,是传统中的俄式美人。
莫妮卡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一切都安静到了极点,枞木屋里的两个人仿佛在等待一个契机,俄联邦的女人们难得会对彼此这么冷漠。
全身无力……
莫妮卡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躯的温度,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正在不断侵吞着她的心神。
她昏昏欲睡,期待下一次醒来能焕发新生。
“不能睡。”
旁边的女人轻轻说,似乎看穿了莫妮卡的意图。
……不能睡吗……
静了一会儿,莫妮卡想到了要看看声音的主人是什么人,于是她费力地偏首看去。
……天啊……
她瞳孔微微收缩,被坐在床边的女人惊艳到了。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标准的俄式美人,她长着一头乌黑泛红的长发,五官精致动人,面容如清澈的湖泊那般细腻。
好细腻的脸蛋……
她是怎么抵御住凛冬的干燥和斯拉夫民族的高热量食物的?
莫妮卡有些惊讶。
她觉得女人格外明艳,也许是因为刚睡醒,她看眼前的一切都有一种独特的朦胧感,仿佛在看一幅勾勒了整个世界的油画。
而画中的主角就是眼前的女子。
莫妮卡曾在圣彼得堡潜伏过,为了塑造伪装特工的高贵特征,她经常要出入列宾美术学院,世界最负盛名的艺术学院之一。
在列宾美院的收藏展厅里,她仔细端详过油画中的美女,那是她唯一感兴趣的东西,就像是一场美妆秀。
十八世纪初期,油画从西方而来,列宾美院逐渐形成了俄联邦民族特色的油画专业。
俄联邦油画中的美人总是在阳光下,看起来明艳如火,欣赏的人总能感觉到美好、振奋和热情。
但现在,她不在圣彼得堡,也不在列宾,更不会在细琢精雕的美术长廊。
生活、美好和油画似乎离她很远,可当她看着女人的时候,她又觉得太阳重新升起来了。
她真的很久没见过太阳了。
她在伊尔库茨克,在远东灾厄污染区,在黑环底下,这里没有太阳,所有人都无精打采。
所以,在黑环之内,怎么还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存在……
“你……”
莫妮卡颤抖地伸出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想要去触摸女人的脸。
女人歪着脑袋,轻轻握住莫妮卡的手,认真看了看她的脸后问道: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莫妮卡呆住了,下一刻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呼。
她深吸口气冷静下来,抬眼对上女人的眼睛,顿时又愣住了。
那是一双海子般幽蓝的眼睛,忧伤仿佛都沉入了湖底,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流露。
女人眉头微蹙,眨了眨眼。
莫妮卡逐渐回过神来,想要从床榻上坐起。
“诶,等等。”
女人刚说完,莫妮卡撑起躯体的手臂猛地一抽,像是失去了对肌肉的控制,她无力地瘫在床上。
……有意识,但使不上力。
莫妮卡瞪大了眼睛,身体上诡异的无力感叫她后怕。
女人起身,卷起复古的巴斯特衬裙,坐在床边轻轻捏住莫妮卡软塌下去的手臂,柔声说道:
“不要乱动了,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好像是灾厄入侵了你的身体。”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女人的声音让莫妮卡心下稍安,但“灾厄”两个字却提起了她的兴趣。
莫妮卡眼前一亮:
“你是说灾厄污染吗?你也是灾厄者吗?这里在黑环内吗?”
女人愣了一下,像是有些慌张:
“是……是有灾厄的污染,我算是……是灾厄者吧,但……你说的黑环内是什么意思?”
莫妮卡听完女人的话,顿时有些出神,心想着:这里难道不是伊尔库茨克的小屋吗?
她说了自己是灾厄者,怎么会不知道黑环是什么呢?
等等……我之前在哪来着?
废弃公园……监管任务!我怎么突然昏迷了!?
莫妮卡大惊,连忙问道:
“等一下,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连三个问题,被询问的女人一脸平静,见怪不怪地耐心回复:
“这里是森林深处,我的家;我叫阿琳娜,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你昏死在森林的一处灌木丛里,我看你受了伤,所以就把你带了回来。”
“我没有恶意的,也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恶意。”
最后,阿琳娜补充了一句。
莫妮卡平复了心绪,深深的无力感带来前所未有的困意,她顶着困意顺着女人的话,梳理着问:
“森林,这片森林是贝加尔环湖区域吗?”
阿琳娜想了想,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森林的名字,只知道森林很安全,而你说到的‘环湖’,我知道湖泊很危险。”
……森林安全而湖泊危险。
……是指环湖区域安全而贝加尔湖危险吗?
莫妮卡眼角微抽,躺在床上思索。
这间小屋的主人说的没错,现在的黑环内确实是环湖区域的森林和山峦相对安全,而贝加尔湖相对危险。
黑潮爆发后,大量的迷失使徒犹如朝圣般涌入贝加尔湖,在爆发第一年被冰封在湖底,随后失去灾厄气息。
但在黑环暴露之后,大量监测基站被设立在贝加尔湖周边的几座城镇,从那以后,那些原本被定义为死亡的迷失使徒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贝加尔湖的湖底监测到前所未有的灾厄污染。
莫妮卡不动声色地看着女人。
既然符合实际,但为什么说不知道森林的名字呢?
阿琳娜对上了莫妮卡的眼睛,黑色的眼睛看上去很深邃,而且眼睛的主人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她没有打扰莫妮卡,而是默默为其拉上刚刚扯下来的被褥。
可褥子有些硬。阿琳娜微微坐直了些,一边拉起被褥,一边像是漫不经心地对莫妮卡问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从哪里来的?”
莫妮卡垂眼,下意识回复道:
“莫妮卡,从莫斯科来的,维列斯集团执行部派我来协助远东地区针对黑环的作战计划。”
阿琳娜微微颔首,眼里闪过疑色。
就在这个时候,莫妮卡蓦然间回过神来,同一时间瞳孔猛地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旁边的美貌女人。
阿琳娜平静地看着她,眼波里毫无波澜,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怎么回事!?
莫妮卡瞳孔地震,刚才在回答女人问题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种脱离现实的失重感,击溃了她的意识。
……是灾厄!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女人说过其是灾厄者的话,灾厄者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刚才那个瞬间的异样感很像是灾厄者的某一类型能力。
莫妮卡脸色变了。
如此强烈的情绪引导力,只能是那种类型的灾厄者了。
启明。
这是遥远的华夏定义的灾厄者类型,出自于《尧典》,是对古时日出前东方上空金星的称呼。
启明者,代表了希望和指引。
阿琳娜没有理会莫妮卡惊愕的目光,转而起身,轻轻拉开帘子。
帘子拉开的瞬间,刺眼的白光突然吞没了一切,莫妮卡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一阵狂烈的心悸。
灾厄,灾厄,灾厄!
随后是扳机声、子弹声、呼喊声,人们激烈反抗灾厄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