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醒醒,孩子。”
黑暗中,有人轻声呼唤,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明明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谁的声音?是在叫我吗?
“还是不要醒来了吧,这个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辽阔。”
……不要醒来?
……什么世界没那么辽阔?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是在哪里啊喂!?
“对不起……”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强烈的窒息感,但全身使不上力气,像是四肢都被人压住了。
放手!放手啊!
“放手吧,不要挣扎了,难道你还想要推翻他们吗?”
推翻,推翻他们……
我想要推翻……什么……什么?
“我会回来的。”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有些低沉,透着一点点孤单,还有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的怒火。
嗯……
眼帘忽然亮起一抹光。
柔软的光透过窗格洒在地面,他静静地躺在床上。
灰色衣服有些褶皱,但肩角挺拔,所以他看起来还算精神。
……这是哪?
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抹慌乱。
白衣的人来回穿梭,白银器具勾勒出了手术室的模样。
红光闪烁,绿光亮起。
手术室变得安静,周围的人看向他,眼里多了几分陌生。
有人鼓掌,更多人追随。
他面无表情,也跟着鼓起掌,掌声忽然小了,人们议论纷纷。
“走了。”
他麻木地行走,脚链啪嗒地响。
他的家是一间房间,里面苍白如雪,四壁柔软,床固定在令人不安的正中间,像是供人观赏的展品。
他坐在床上,坐立不安。
终于,他忍不住起身往门口跑去,在炽热的烈焰中推开了门,白茫茫的大地,那是纯净的火,而不是阳光。
烈焰如炬,城市在哀嚎,焦黑的人在火中狂奔,嘶吼着倒在漫天的枪声里,天空仿佛坠落了,末日一般。
他觉得心痛,刀割般的绞痛。
黑暗中,巨大的龍张开了嘴,喷涌寂灭的火,灼烧罪恶的土地。
“孩子,妈妈多希望不是你。”
“这条路很累吧,你独自跋涉,还有多远才能走到尽头。”
“放弃吗?”
“钢铁的秩序已经铸成,你点燃了第一束火,他们在畏惧!”
“孩子,该醒来了。”
……
醒来!!
他猛地睁开眼,青绿色的世界,眼前是布满裂纹的玻璃。
机械臂轰然颓下。
玻璃破碎。
他向前扑倒,倒在玻璃的刀海里,皮肤被划伤,但只是一道道深浅的白痕,没有血流出。
蓝光闪烁,微微照亮他的脸。
他脸色苍白,惊恐未定,脑海里像是刮起了呼啸的记忆风暴,无数画面碎片似的袭来。
难受,恶心。
像是有什么东西搅拌他的胃壁,还有什么东西刮过他的食管!
他干呕一声,感觉到一阵虚弱无力,好像有什么东西抽走了他支撑的力量,他重重地倒在那一滩玻璃碎片中。
这感觉,好像是……
结晶屏障?
他费力地翻过身,剧痛袭来,前半身竟然被玻璃划出了一道道血痕,灾厄强化的躯体被几块玻璃渣撕碎了。
头顶,结晶散发着蓝光。
那些是异能结晶,激活态为蓝色,会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道净化灾厄的弧形屏障。
在结晶拟环境中的灾厄者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压制,压制强度随灾厄者的能力波动。
灾厄污染越是严重,对结晶净化磁场的反应就越是强烈。
“停下,他恢复意识了。”
研究室内,所长忽然开口,目光里映着大屏幕中间倒下的人。
异能结晶的蓝光闪烁停息。
所长死死盯着屏幕,挥挥手道:
“打开闸门,通知医疗队和警卫介入,保持结晶磁场的待启动状态,一旦监控对象出现精神暴走情况,无需指令立刻启动!”
钢铁撞声,厚重的闸门依次拉起。
斯拉夫人都喜欢这个声音,这些本可以使用电力维持的闸门仍保留着锁链的痕迹。
“所长,等等!”
所长披上隔离服,兜好自己的白发,在众人似拦非拦的劝阻下骂骂咧咧地冲出了研究室,直奔实验室而去。
有经验的研究员已经跟上,而年轻人们则面面相觑,最后手忙脚乱地穿上隔离服,只是眨眼的功夫,研究室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实验室内,赶来的医疗员认真地做着风险评判:
“个人资料,过往体检报告。”
“灾厄等级,未知?”
“情绪呢?”
“也没有写!你们这群吃经费不干事的家伙,要你们有什么用!”
“你们要研究,研究出问题了就是我们上,灾厄污染呢?自己拉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能自己清理?”
“还用结晶净化,那是能随便用的东西吗!这个灾厄者救不活,我们要是挨骂扣钱了,你一定把你们这帮家伙都告上军事法庭!”
为首的医疗员骂骂咧咧。
那暴躁的形象让其他人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几眼,那一身深绿色的医疗服分明是正义形象,可却被一张嘴毁了。
其他医疗员纷纷点头,仿佛刚才说话的人是他们最好的嘴替。
“汇报污染情况!”
“报告,没有溢出,异能结晶对实验室进行了净化。”
“都是皮外伤吗?”
“看上去是,他还没有失去意识,要不然我们问问他?”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众人忽然沉默了,齐刷刷地看向了倒在地上的被救治者,也是此次的结晶净化对象。
对于灾厄者来说,被结晶净化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恢复力量后,这家伙会暴走吗?
“咔嚓。”枪栓拉动,警卫面无表情地把枪口对准了地上的灾厄者。
陈臣眨了眨眼,平复了心绪。
“hi。”他摆摆手,看了一眼穿着隔离服的家伙,黑色的隔离面倒映着他自己的脸。
问候结束,实验室一片寂静。
“哦对,他是中国人!我还说他怎么突然hi一下,以为是个欧美货。”
“哈哈哈,我也给吓了一跳。”
“语言不通啊,怎么问?翻译呢!该死的,是哪个王八蛋在指挥,翻译都没叫过来吗?”
“……”
实验室一下子沸腾,七嘴八舌地说着俄语。
陈臣一脸懵圈,耳畔全是弹舌和流利到不行的俄式断句——
不列、不列……
各旅行大咖的记录贴里提到过——俄联邦人说话时含M量极高。
异能结晶的净化没有持续很久。
他从最开始的难受恶心,到现在也恢复了七八。
他本想直接站起来,但看见对方拿着医疗箱,觉得应该尊重一下这些医疗成员的劳动,又顺势平躺了下去。
相比起干净整洁的房间,这里混乱不堪,冒着蒸汽的机械臂,碎了一地的玻璃,叽叽喳喳的人群。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
但奇怪的是,这些混乱的画面却让他感到一阵心安。
不是冰湖,不是雪地。
也看不见那一头疯狂的怪物。
而是一间充斥各种现代化仪器的混凝土房间。
他不再心悸于从深邃冰湖跳跃到玻璃容器的过程,也没有因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而感到紧张。
“滚开!”
暴躁的话音仿佛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的热情。
“切里诺夫在哪?哪个头套是你?后勤部那群傻缺,不知道在隔离服背后也印个名字吗?”
“所长,我在这里。”
一个人站了起来,就是刚才那个话最多最密的医疗官,眼下没了嚣张气焰,低头哈腰地迎向来人。
所长瞪了医疗官一眼,大声喝问:
“他怎么样了?”
“情绪有没有波动?”
“灾厄污染有没有扩散的迹象?”
“身体有没有被压制的后遗症?”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医疗官晕头转向,所长停顿了一下,接着顺杆子毫不客气地骂道:
“有没有出现暴走,他流出来的血别浪费了你们这群土匪!要我去帮你们收着吗?”
“警卫?你看着我干什么?我是灾厄者吗?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脸上写着危险两个字吗?”
“担架呢!你们医疗队是缺胳膊了?连个担架都抬不过来是不是?”
“要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给你们当苦力?或者我现在去把董事会的人请来替你们扛架子?”
“看什么看,记录啊你!看你的本子啊!看我干嘛?我的脸上是你能写字的地方吗?”
所长刚到现场就展现了惊人的战斗力,幸好有隔离服的存在,被骂的众人还能多点安全感。
切里诺夫低头看了几眼,猛地拍了一个医疗员的脑袋,顺手抄走旁边年轻医疗员的检验报告单:
“所长,这里有一份检……”
切里诺夫话音戛然而止。
他目光呆滞,因为手里报告上的信息基本为零,放眼一扫几乎都是空白。
所长冷冷地盯着切里诺夫的面罩,一言不发,等待着这位首席医疗官看似自信满满的报告。
切里诺夫在隔离服下的眼睛瞪圆如盘,心里怒把写这份报告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报告上,除了姓名,性别男之外,其他的包括年龄、出生地在内的信息都填了缺失。
而再下方的灾厄报告中。
灾厄等级未知,灾厄类型未知,情绪未知,觉醒信息未知,污染属地未知,能力未知。
……哪个混球写的报告!
……哪群混球给过的审核!
……维列斯研究所的科研精神也是“未知”的吗?
……完了,维列斯要完了。
身为医疗官的切里诺夫绝望地想着,看着面前同样的隔离服,他准备好迎接所长毫不讲理的怒火了。
“所长?”
一声轻喃救了他,众人回过头,那是一句中文,在场没人听得懂,包括被叫的所长。
陈臣微微起身,面向所长。
所长的神情在隔离服下渐渐扭曲,他满眼欣喜地看着这个华夏人,像是看见了什么人生瑰宝。
所长惊颤地招手,全然没了先前大杀四方的霸气与豪情,像是列车酒吧上招摇的服务生:
“醒了啊,醒了醒了!”
“快快!快起来,翻译呢?把翻译带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