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最终停在村里的空地上。
村里的小孩拿着新采摘的鲜草,乐此不疲地投喂着车前的神骏马匹。
古朴肃穆的望渊村祠堂内,那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已是泪眼婆娑,抱着一个尚且崭新的牌位难以释怀。
“终究还是来晚了,没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要是我能早些回来就好了…”
那是老猎户的牌位,老人则是老猎户的同胞兄弟,离村至今已近半百年月,论资排辈,甚至比李村长还要年长。
“顾二哥保重身体要紧,你能回村已是好事,顾大哥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在场的村里老叟劝慰着他。
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了,顾二爷擦去眼角的老泪后,将怀里的牌位轻轻放回了祠堂灵桌。
“出走半生,归来已成老朽。”
“如今得见各位兄弟身姿硬朗不显老相,老夫这心里是既羡慕又欣慰。”
“羡鱼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家爷爷,这是赵家爷爷……”
李赵顾陆,望渊村四姓算是聚齐了。
顾二爷向自己的孙女介绍着各位老叟的称谓,顾羡鱼也是不怯场,乖巧地朝各位长辈行着礼。
等介绍陆玄明的时候,却见顾二爷话音一转,语气颇为怀恋地说道:
“还记得当年在村里的时候,陆家兄弟总跟在我们身后漫山遍野地跑,如今物是人非,就连他的孙儿都长这么大了。”
“这祭祖典礼未到,咱们就不打扰先人的安宁了,我们去祠堂外面说话吧,半生未见,老夫可是有很多话想和诸位说呢…”
陆玄明有种预感,从今天开始,村里的树荫底下定会多个能言善辩的老人。
他坐在大树一旁的角落里,默默地听着这帮爷爷辈的老人谈笑风生。
不得不说这出走半生的顾二爷确实是个人物,不及加冠之年便背井离乡,独自出门在外四处求学。
考取功名不得志后,转而奔波经商积累家业,如今身下育有二子,其中一人在大隆皇朝的朝廷里任职。
而他自己年前生了场病,由此产生了回望渊村的想法,颇有些落叶归根的意思。
这些年经历的风雨,一晚上肯定说不完,眼看天色已晚,月亮已经斜挂云端,顾二爷依旧和这帮老兄弟侃侃而谈。
从未见过祖父有如此兴致的顾羡鱼,此刻也不得不轻声细语地提醒道:
“祖父,时候不早了。”
意犹未尽的老叟们也随声附和道:
“对对对,顾二哥大病初愈,外加一路的车马劳顿,确实应当早些休息。”
“如今到了村里即是回到了家,咱们这些老兄弟有的是时间叙旧。”
眼见会晤即将结束,李村长却突然叫了陆玄明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
“顾家老宅我已让村里的妇人们去帮忙清扫了,但那房子毕竟长时间没人居住,尚且需要通风除湿。”
“顾二哥就暂且在陆家休息一夜吧,你既然能在路上遇到陆小子,也许就是顾大哥冥冥中的安排…”
……
骏马香车停在陆家院落外,安全性绝对是村中第一。
陆玄明帮顾家爷孙将马车上的行李搬进家中暂放,顾二爷却朝他客气道:
“多有麻烦了陆小哥。”
顾家二爷倒是没有倚老卖老的态度,陆玄明却感觉有些不习惯:
“二爷还是叫我陆小子吧,照顾客人是我该做的事情,您不必如此客气。”
家里的设施虽然简单,但房间多而干净整洁,被子之类的物品也算齐全。
陆玄明从木柜里搬出被褥,正打算给她们爷孙俩铺床,却被顾二爷出声叫住:
“陆小子先别忙活了,铺床之事就交给羡鱼去做吧,老夫想和你聊聊。”
陆玄明只好将怀里的被褥传递给顾羡鱼,随后坐到顾二爷的身旁,静静地看着顾羡鱼在自家屋里忙碌。
却听顾二爷娓娓说道:
“老夫的亲生兄长虽然脾气古怪,却颇具常人难比的坚韧心性。”
“当年我兄弟二人的父母先后离世,正是他顶着风雪地苦守了数日猎物,才将老夫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你既能得到他的衣钵传承,想必也是具有某种过人的品性。”
“年轻也是种难得的底气,你有想过离村去外面看看吗?”
慈眉善目的顾二爷,看起来比严厉的老猎户要好相处,可他并不想离村。
就大隆皇朝如此的世道而言,外面不见得比村里好到什么地方去。
他在望渊村犹如那呼风唤雨的神,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何必再去外界做那颠沛流离的牛马。
陆玄明回复道:
“顾二爷应该知道,望渊村陆家如今只剩我一个人,我又比较守旧,只想守着村里这点祖宗家业,如此就好。”
到底是大哥教出来的徒弟,想法亦有相似的固执之处,
顾二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老夫听闻村里的田地收成不错,留在村里守着祖业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能够远离世间的喧嚣,清净而悠闲。”
“你陆家往上数,几代人皆是一脉单传的情况,到了你这里似乎并未改变。”
“老夫见你这年轻模样,颇有一表人才的皮相,以后可得找个好生养的贤内助,为陆家多添几个大胖后生才行。”
顾二爷开玩笑似的说着,上了年岁的老人总是这样,喜欢拿后生的嫁娶说事,陆玄明对此也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忙碌的顾羡鱼已经将床铺好,并向顾二爷传来最后的通牒:
“祖父你该休息了!”
……
顾二爷似乎很听自家孙女的话,简单的清洗过后,便安心地躺上了床。
他的心里却只想着早些入睡,明日好去树荫底下赴那群老小子的早会。
为他轻轻关上房间的门,陆家的厅堂里只剩下年轻的顾羡鱼和陆玄明。
“村里的条件只能到如此地步,还请顾姑娘莫要嫌弃,也早些休息吧。”
陆玄明轻声地说着,目光并未在顾羡鱼脸上停留太久,人家虽然好看,但一直盯着看是种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正欲转身进入自己的房间休息,站在一旁的顾羡鱼却突然开口问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玄明知道,大抵是昨夜在灵州县城的客栈窗前,她不经意间的抬头观望,发现了自己的身影。
“以后都是村里的人了,见面的次数还有很多,顾姑娘晚安吧,祝你好梦。”
说罢,他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感觉有些奇怪的顾羡鱼也走进了客房。
她就睡在隔壁的房间。
陆玄明只觉得家里的床铺,竟也像在客栈的床铺一般让人难以入睡起来。
……
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时分,早起的顾二爷正欲敲响他的房门,却被已经梳妆打扮好的顾羡鱼阻止。
然而陆玄明早已出门在外,背着复合弓和绳索钩爪,来到村外的落魂谷。
“明哥,咱们真要去落魂谷底吗?”
随行而来的赵铁柱心里有些发怵。
陆玄明固定好绳头钩爪,把足够长的牵引绳索抛下崖壁,随即扭头朝着站在后方的赵铁柱喊道:
“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这风有些大,我听不清楚,能不能靠近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