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沈知秋几乎每天都去书店,却再没有见到何芸芸。
虽然和何芸芸勉强算是见过两面,但沈知秋的脑海中,却不时地浮现出她的身影,想起她那惊鸿一瞥,想起她用鼻子翻书,想起她无助的噙着泪的眼睛。
离开学还有两天,沈知秋实在是无聊,这几天爷爷老是外出做法事,他除了泡在书店或者打打游戏,就没什么事做了,毕竟转学生是不需要写作业的。
合上书,沈知秋心想不如去看看爷爷,看了一早上的书,他也有些累了。
说走就走,沈知秋放好书走出书店。
阳光正好。
沈轻鸿今天说要去镇子西头李家,西边的话,离家也不算远。
走在路上,沈知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从来没有人来请爷爷,但爷爷却知道去哪里做法事,要知道,爷爷是没有手机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路打听,沈知秋总算是找到做法事的这家人,敲了敲铁门,开门的是一位大叔,沈知秋说明来意,大叔就热情地请沈知秋进去了。沈知秋跟着大叔进入堂屋,爷爷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和李老爷子闲聊。
看到沈知秋来,爷爷好像有点意外,但还是示意沈知秋在他旁边坐下。
在爷爷旁边坐下,沈知秋喝着主人家端上来的茶,静静地听他们讲话。大概是讲他们李家诸事不顺,大儿子摔断了腿,二儿子做生意赔了本,女儿又跟女婿闹离婚,李老爷子身体也一直不好什么的。所以怀疑是宅子有问题,是位置不好还是生了邪祟。沈知秋不由得感叹他们真是迷信,他虽然看武侠小说,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什么鬼神的存在。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爷爷这才起身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爷爷穿上道袍,拿出了他所谓的法器,竟然是一柄剑。他缓缓打开古朴的剑鞘,露出里面闪着金属光芒的剑锋,在空气中挥舞几下,又小心的合上剑鞘。沈知秋屏住呼吸,观看着爷爷的动作,他也没想到爷爷竟然会把剑作为法器,这简直太帅了好吧。拥有一把帅气的剑,这大概是每个男孩子都想象过的事吧。沈知秋心想,等回到家,他说什么也要把剑借来耍一耍。
一切准备完毕,爷爷就把他们“请”出来了。
沈知秋站在大门外,心情不免有些郁闷,爷爷居然不让别人观看,难道他藏着什么秘密不成?也许是因为这是他吃饭的本事,才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示吧,只是沈知秋没想到连自己这个孙子也要被拒之门外。
看沈知秋有些懵,李家老爷子说道:“你是沈老的孙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规矩呢?沈老爷子做法事是从来不让别人看的。”
这么说来,沈知秋小时候只顾着玩泥巴,好像还真没有跟爷爷出来过。
“这样子啊,我之前不在爷爷身边,所以不知道这些。”
老爷子点点头表示理解。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许久之后,沈知秋都等得困了,直打哈欠。爷爷终于做完法事,打开了大门。沈知秋不知道爷爷到底在里面干什么,要这么久。
他们进到院子里,爷爷已经脱下了道袍,那柄剑也已经收起来了,看来这剑一定是爷爷的宝贝。沈知秋回想起爷爷穿上道袍的样子,还真是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爷爷从院子里推出摩托车,跟主人家告辞之后,就载着沈知秋回家了。
“爷爷,你那把剑真帅啊,可不可以借给我耍耍?”回家路上,沈知秋忍不住问道。
“不可以。”爷爷回答道。
“哦。”沈知秋就知道会这样,爷爷的宝贝可不会轻易给他。
晚上沈知秋实在是难以入眠,那把剑真是太帅了,说不定可以趁爷爷不在偷拿出来好好过一过当剑客的瘾。
终于,还是到了暑假最后一天,沈知秋在文具店买好所有学习用品,又去驿站取了快递,是他在网上买的冻干到了。
回到家,爷爷正在忙,沈知秋走近一看,原来爷爷是在磨剑。沈知秋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凑了上去,那天爷爷只是把剑拿出了一小会儿,沈知秋还来不及看这把剑的细节,剑鞘就合上了,今天倒是可以详细看看了。
爷爷一手抓着剑柄,一手按着剑身,在磨刀石上来回摩擦。整个剑柄是银白色的,护手上雕刻着龙纹,剑身被磨得光滑发亮,却隐隐露出黑色,剑鞘放在台阶上,散发出古朴的韵味。
这确实是一柄帅剑。
“爷爷,这剑叫什么名字?”
“剑名扶苏。”
没想到这剑还有个清秀的名字,不过确实好听。
爷爷磨完剑,就要收起来,沈知秋赶紧腆着脸皮央求。最终,爷爷耐不住沈知秋的软磨硬泡,答应让沈知秋耍两下。
沈知秋小心翼翼地接过剑,这剑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一只手抓不太稳,他双手用力一挥一刺,顿时来了感觉,就像是天生就会一样,耍出两式不知名的剑招。
恋恋不舍地把剑交给爷爷,沈知秋还有点意犹未尽。
“有点天赋,但不多。”爷爷给予了沈知秋中肯的评价。
这是什么话啊,有这么打击自己孙子的吗,沈知秋一阵无语。
吃过晚饭,小黑也回来了,沈知秋把冻干倒进它的食碟里,小黑激动地“喵喵”叫起来,跑过来蹭了蹭沈知秋的裤腿,就跑去吃冻干了。沈知秋摸摸小黑的头,也起身回房。
第二天还要早起,今晚他得早点睡。
等沈知秋被闹钟吵醒,已经是六点二十了。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号,开学第一天。他走出房门,爷爷已经在院子里练五禽戏了,厨房的烟囱里冒着烟雾,他隐约闻到了热包子的香味。
看沈知秋出来,爷爷说道:“知秋,今天我送你,以后你就自己坐公交吧。”
“好。”沈知秋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一个哈欠。
洗漱完收拾好书包,已经六点四十了,沈知秋装上几个包子,就跃上摩托车往学校赶去了。
沈知秋有点期待,新的学校,新的老师同学,新的开始。
到了学校门口,他摘下头盔,跳下摩托车,就随着其他学生一起进入校门。大家都穿着白黑相间的校服,就沈知秋没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是新来的吗,怎么不穿校服?”
“不知道啊,应该是吧。”
“他还挺帅的。”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沈知秋不理会这些声音,径直钻进教学楼,找到高二年级办公室,走了进去。
看见沈知秋进来,老师们都抬起头,打量起他。
“那个,您好,请问邱老师是哪一位?”
“我是。”
沈知秋看向声音的源头,是一个矮矮胖胖的男老师,剃着寸头,正在写教案。
“我是新来的转校生沈…”
“校长跟我说过了。”邱老师打断沈知秋,“等一会儿带你去新班级,你先坐。”邱老师指着旁边的椅子。
说完,他就又埋头写教案了。
沈知秋在他旁边坐下,耐心等待。他感觉邱老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想必是个严厉的老师,毕竟“严师出高徒”嘛。
过了一会儿,上课铃响起,沈知秋跟着邱老师,走进高二(1)班的教室。本来还在开学第一天“困乏”状态的同学们看到他们进来,都有了精神,抬起了头。
邱老师拍拍手,读书声渐渐停下。
“今天我们要迎来一位新同学。”
一阵掌声响起。
“沈同学,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沈知秋倒也不紧张,缓缓开口做自我介绍。同学们都认真地听完,再次鼓起掌。自我介绍完,沈知秋就坐到邱老师指的座位上去了。接近一米八的身高,被分到了倒数第二排。
他的同桌是一个胖胖的男生,此刻正在装模作样的背单词。沈知秋看一眼自己的桌厢,里面已经放好了书。
看沈知秋坐定,邱老师走到他旁边,告诉他下午课外活动去后勤处领校服,就离开了教室,关上了门。
老师一走,同桌就闲不住了,立马把头凑过来说道:“沈兄弟,你好你好,我叫刘景亭,以后就是同桌了,多多关照。”
不知道的还以为刘景亭才是新同学呢,只不过这样的自来熟确实让沈知秋感觉亲切。
沈知秋正要回答刘景亭,班主任却是杀回来了,他推开后门,直接揪着刘景亭的耳朵,让他站了起来。这确实有点吓人,可以想象,你在睡意渐起的时候,或者聊得正欢的时候,一双幽暗的眼睛在后门注视着你,最终推开门吓你一跳,真是老师们百试不厌的方法。
这样一来,刘景亭倒是老实了,开始认真背单词。
快要下早自习时,刘景亭低下头,小声问道:“轻鸿兄弟,你买不买早餐,我去帮你买。”
“不用了,我带了。”
“哦。”
下课铃声一响,刘景亭就冲出了教室,去食堂买早餐。其他同学也纷纷跟上。
不到三分钟,他就已经回来了,很难想象一个胖子可以跑这么快。
他嘴里咬着一个包子,手里还提着好几袋早餐,在座位上分给旁边的人。沈知秋顿时觉得这胖子人还不错,可以深交。
分完早餐,刘景亭大快朵颐起来,他竟然给自己买了两份早餐,真是让沈知秋傻了眼。看见沈知秋在看他,刘景亭说道:“动脑消耗这么大,一定得多补充一点,嘿嘿。”
吃完早餐,大家都对沈知秋很好奇,都围过来闲聊了。跟他在成都完全不一样,那里的高中管的严,同学们安静的吃完早餐,就各自学习了。
他们聊到以前沈知秋在摇光读过几年小学,有个同学一拍脑袋,说道:“哎,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我小学同学,之前我们还一起玩过呢。刚才我居然没认出来是你。”
一番交谈,沈知秋知道了这人叫尹志华,是班上的体育委员。
突然间,沈知秋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该不会住在刘桥巷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住在那里,我就是沈家老爷子的孙子。”
“原来如此。”尹志华一拍手。
“我来了这么些天,为什么没见到你?”沈知秋问道。
“我暑假在外地,昨天才回的家。”
“怪不得。”
他们很快又聊到游戏,当沈知秋说到喜欢玩FPS游戏时。刘景亭激动地说道:“知音难觅啊,知音难觅,我也喜欢玩FPS。当然其他游戏也略有研究。”
谈到游戏,刘景亭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聊了起来。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刘景亭身板坐的挺直,颇有学霸风范。但是第二节课语文课,刘景亭就撑不住了,呼呼大睡,接下来的课也都是昏昏欲睡。看来他独爱数学,真是个容易掉头发的爱好啊!
因为是第一天的缘故,老师也没讲什么新知识。即使讲,沈知秋也都已经提前学过了,不是他爱学,而是爸妈逼着他上了一个月的补习班,直到把高二理科的知识都学过一遍才让他来到摇光。虽然他翘掉了不少课,但也让他脱了一层皮。说多了都是泪啊!
沈知秋倒是注意到了其他情况,在窗边有一个空座位,桌厢里还放了书,是谁没来上课呢?
下午课外活动,沈知秋领了校服,就跟刘景亭,尹志华他们一起打篮球去了。晚上他是直接留在学校吃的,学校食堂倒也中规中矩。他从刘景亭那里详细了解了学校的规章制度,学校是双休,有晚自习,晚上九点半放学。最爽的是,周日不用去上晚自习,这简直是沈知秋的梦中情校好吧。
晚上放学,沈知秋和尹志华一起走回家,路上边走边聊,好不惬意。这大概就是沈知秋梦想中的高中生活吧,朋友和运动,还有书籍。
一天下来,沈知秋感觉还不错,认识了好多的新朋友。今天真是太累了,他洗了个热水澡,就沉沉睡去。
后面几天都是如此,虽然都是两点一线,但因为朋友的存在,枯燥的生活多了一丝趣味性。刘景亭还是像之前那样,在数学课上做积极分子,在其他课上恹恹欲睡,沈知秋试着叫醒上课睡觉的他,但发现丝毫没有用,他只对吃和数学感兴趣,对了,还有游戏。
只是空着的那个位置还是没人坐,这位同学大概是生了什么重病吧,开学都一周了,还没来上课。
很快,这周的课就上完了,沈知秋也迎来第一个周末。
周六一早,沈知秋就被刘景亭喊上线陪他打游戏了,还美名其曰“欢迎新同学”的仪式。只是在见识到沈知秋精湛的枪法以后,刘景亭立刻对沈知秋佩服的五体投地,当场就要拜他为师,还改口喊他沈哥,让沈知秋哭笑不得。
周六晚上,之前说要上门拜访的赵老先生来了,还提着一坛酒。摇光的气候好,适合酿酒,这样的私酿酒很常见。
爷爷见赵老先生来,让沈知秋去外面饭店买几个下酒菜。
等沈知秋买来菜,爷爷和赵老先生已经喝上了。
“哈哈哈,真是谢谢小友了。”
沈知秋也跟他们坐下,就着菜吃馒头。晚饭就这样对付一下得了,看他俩这样子,是指望不了沈轻鸿做晚饭了。
他俩时而高谈阔论地吹牛,时而伏案痛哭流涕,又是感慨时光易逝,又是畅谈生死之道。沈知秋哪里见过这阵势,早早地躲回房睡觉去了。
“你孙子睡着了吗?”
“睡熟了。”
两个老人的醉态已经消失,沈轻鸿煨上一壶茶,从茶几里取出茶具,给赵淳方倒上,两人就这样悠闲地饮起茶来。
“轻鸿兄,你之前说你孙子天赋异禀,我还不信,直到先前见过,才发觉这小子天资有多高。”赵淳方惊讶道。
“那当然,我沈轻鸿的孙子,资质怎么会差。”沈轻鸿抿一口茶,略带骄傲道。
“如此看来,此子若是修真,怕是有望,不对,是一定可以触及开七穴之境。”
“我没打算让他修真。”
“为什么!”赵淳方很惊讶,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因为渊鱼吗?当年之事,唉……”
“当个普通人挺好的,没有修真界的尔虞我诈,远离这些危险。因为修真,爱人离我而去,好友与我决裂,即使是我那逆子,也要与我断绝关系。淳方,我宁愿我们从来就没有登上过蜀山。”说到这,沈轻鸿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唉!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孙子,说什么也要让他冲击这武道的巅峰。”赵淳方不甘道。
“我意已决,淳方,你不用劝我。”
一阵沉默,两人只饮杯中茶,不话人间事,显得院子里的蝉鸣也喧嚣起来。
“我要离开摇光几天。”一杯茶下肚,沈轻鸿开口道。
“又去找林远山吗,他恐怕早就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寻过他不少回,可是最后都没结果不是吗?”赵淳方给自己和沈轻鸿倒上茶。
“你一看便知。”沈轻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纸上赫然写着“轻鸿,七月九日,天枢城见”。
“是林远山的字,他竟然肯露面了吗?”赵淳方看到纸上的字,大为吃惊,径直站起身来,“你要去多久?”
“短则三天,长则五天,这段时间,知秋就拜托你照顾一二了。”
“这没问题,可是你真不打算让知秋修真吗?”赵淳方还不死心。
“我会考虑的。”沈轻鸿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眼中露出一丝坚毅,一丝复杂。
两人都不再说话。
喝完一壶茶,赵淳方在夜色中离开了小院,走时还从院中果树上攀下一只梨子。
月亮高挂,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桃利影也。
沈轻鸿看着赵淳方离开的背影,负手而立,眼中光阴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