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
顾璘的语气似乎已经默认张安仁没救了。
不,安仁不会死。她有急救药品,还有抗生素,她必须马上赶到浙江。
走,现在就走。
沈锦程如梦初醒,她没有回话转头跌跌撞撞地要夺门而去。
“你去哪里?”
顾璘看见她恍惚的样子有些担忧,出声叫住了她。
沈锦程顿住片刻又跑回来蹲在了顾璘身边,“我去杭州府。”
“阁老,给我个公差的牌子吧。”
“到驿站不停换马,我第二日凌晨就能到。”
顾璘虽然感叹于她的深情,但是同样惊诧于她的幼稚。
“胡闹。”
“五品大员如何能随便离京?我算谁,你跟我请示?”
沈锦程恍惚道:“那我去和皇上说。”
这怎么行?
她已经折损了张安仁,如果因此沈锦程也受到皇上厌弃那才是得不偿失。
顾璘忍着悲痛喝止,“够了!”
“别说安仁现在还没死。就是她死了,我们也不能这样赶到杭州去祭悼。”
“你是不是要坐实结党的名声?”
沈锦程一脸震惊地看着顾璘,是她见识浅薄,她不知道这样也能犯忌讳。
顾璘声音嘶哑,
“无论怎样你也不能去。你又不是神医,去了也没用,提了白白让皇上厌恶。”
神医,她可能还真是神医,
沈锦程心有不甘,“可是……岱岳她真的可能要死了。”
“我必须去。”
顾璘没有再看她,她声音阴恻恻的多了几分警告,
“就算身亡,她的尸骨也有张家人抬棺回京。你自然有机会拜祭。”
“傻孩子,如果你想尽孝,可不该用这种方法。”
“高观澜,董汝昌。把这两个人记住吧。让她们血债血偿。”
……
沈锦程心里好像燃了一把大火,将一切都烧的荒芜。
顾璘说的有道理,但是她却不想听。张安仁待她恩重如山,亦师亦友,只要一想到她现在生死不明她的心脏就绞痛。
如果这次没有尽力救她,她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出了顾府后,沈锦程又跑回了宫里。
她跟宫女四处打听冯可的下落,找到冯可后,冯可卖她这个红人的面子,去找皇上通报。
皇上此刻在后宫,沈锦程在泰安宫等的心急如焚。
她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卖她面子,再赶过来见她。顾璘说得对,她的要求是不合理,甚至是惹人厌恶的。
凭什么给她告假呢?而且凭什么要让她使用八百里加急的军机驿站。就因为她要去看受伤的老师?
沈锦程想想都觉得这些话荒唐的说不出口。
皇上虽然看着和善,但是并不糊涂。
楚璁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跪在殿内的人影,她感觉这个人都要碎掉了。
关于沈锦程的来意,楚璁有一些猜想,但是她期望沈锦程别像她想的那么幼稚。
虽然被打搅,楚璁的温和一如往常,“沈爱卿,免礼。”
“这么匆忙,是有何事要奏?”
何事要奏?
是啊,求见皇上只能是因为公务紧急,哪有这样因为私事大张旗鼓的呢。
沈锦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顿了片刻,她恳求道:“陛下,臣想告假几日去杭州看望恩师。想向皇上讨个恩典。”
此话一出,整个泰安宫都静默了。
本来沈锦程告假只需要跟上官请示就行,但是她现在每日皇上都宣,如果要走也必须和皇上请示。
而且要离京的手续繁杂,只怕她按程序走完,张安仁都已经入棺材了。
楚璁心底不悦,她不回话,看向一旁的傅清霜问道:
“清霜,张爱卿病危了吗?”
“回皇上。没有收到此类消息。”
“哦。”
楚璁慢慢看向沈锦程,眼睛虽然是弯着的,但是内里已经没有多少温度。
傅清霜早就看沈锦程不爽,这次总算抓到了机会。
她声音有些幸灾乐祸,“沈学士,你第一是皇上的臣子,第二才是你本人。你哪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弃公事于不顾。”
“真够荒唐的。”
“匆匆忙忙的还以为什么急事呢,原来是这?也就是咱陛下脾气好,不跟你计较。”
楚璁想要的警告效果达到了,出声制止,
“清霜,少说两句。”
楚璁看向沈锦程,心中有些失望。这位她寄以厚望的臣子还需要狠狠的磨砺。
她正色道:“沈爱卿,你今日所言过于儿戏。”
“回去反思吧。”
皇上声音温润,语气也不严厉,但是沈锦程知道她动怒了。
在这个封建社会,她这么正常的需求居然变成了荒唐!变成了不知所谓。多可笑啊!
只要一想到张安仁的生命在慢慢流逝,沈锦程的心脏就像在被一片片凌迟。
她可以救她的,但是所有人都不让她走!
就连顾璘都坐得住,她也不会去看她最后一眼,或者陪她过最后的时间。
这个朝廷简直是台毫无人性的机器,是一个华美的囚笼!
沈锦程内心被绝望充斥,她再次磕头,
“皇上,老师待我恩重如山,情同母父,如今她生命垂危。”
“请皇上开恩。”
傅清霜的声音陡然尖利,
“沈学士,你要公然违背圣上的旨意吗?”
“哼,情同母父。朝堂最忌讳结党营私,你倒是自己跳出来了!”
傅清霜的指控越来越严重,沈锦程不屑与她争辩,只看着皇上再三恳求。
楚璁心里压着火,又听她说了几句。真是怪邪门的,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忍。
楚璁抬眼看到了窗外偏西的日头,她站了起来,
“清霜。我们走吧。”
沈锦程孤零零地跪在一旁,落日的余光将三人的影子拉的老长,沈锦程明显短了一截。
楚璁复杂地向她投去一眼,
“快宫禁了,找人将沈学士送出宫。”
听到最后的宣判,沈锦程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的心被绝望溺毙,刚才隐忍的眼泪夺眶而出。
沈锦程压抑着自己不要哭出声响。
或许可以找个人将药物带过去,但是那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医疗器械她们真的会使用吗?那些又真的能暴露吗?
沈锦程不敢拿自己的秘密去赌。
楚璁已经走出很远,但还是听见了身后压抑的啜泣声。
这种像小兽一样无助悲伤的声音让她止住了脚步。
楚璁丢下傅清霜转身往回去了。
夕阳里,那个人还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她埋着头,肩膀因抽泣而耸动,悲伤地就像块被打碎的美玉,凄凉又破碎。
楚璁缓缓走近,脚步轻的像风。
她用食指抬起了她的下巴。
“你在哭什么?”
那人泪眼盈盈,鼻尖哭的通红,看向她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
“我难受。”
闻言,楚璁掐住了她的下巴,慢慢地转动角度,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人的一切。
果然哭起来更好看了。
那种要破碎的样子也很美。
这让她想狠狠鞭笞。
她爱怜地抹去美人脸上的泪水,但是那泪珠就跟擦不尽似的。
楚璁还从未看见一个臣子这样不庄重。
沈锦程其人,她以国士之礼相待,啧啧,得寸进尺狐猸惑主。
妖孽也。
那就怪不得她了。
楚璁收回了手,缓缓摸上了她的头,
“去吧,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