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后羿
逄蒙陪后羿一起，喝到烂醉。
“为什么，为什么？”那晚，后羿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两个字。
逄蒙拉起后羿，来到一轮满月下面，指着月亮让他看。
广寒宫里，嫦娥的身影隐约可见。
后羿，那个射杀了九个太阳的男人，痛哭失声。
“先生，不必难过了”逄蒙像往常一样，毕恭毕敬。
“夫人一定是早就准备好了飞升之药，只等你外出打猎，一举飞天”。
“不可能！”后羿歇斯底里。“想我俩情投意合，想我挽弓射日何等豪迈，她怎么会独自飞升，离我而去？”
逄蒙看着月亮，惋惜的摇摇头。
后羿遣散了门徒，只留逄蒙一个在身边。
闭门谢客，借酒浇愁。
射日弓上，落满了灰尘。
那个挽弓射日的后羿，随着嫦娥的离去，落魄成了一个酒鬼。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如水的月光下，后羿醉眼迷离，望着月亮出神。
“月亮，嫦娥，我怎么才能过去找你”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我过不去，你就下来，哈哈，你下来……”
后羿猛的起身，把酒瓶甩到一边。他一把抓住逄蒙的肩膀，哈哈大笑——
“蒙儿，我真是糊涂，我到不了月亮上，可以把月亮射下来啊，这样嫦娥就可以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逄蒙被震惊了。
他没想到，后羿可以想出这样的办法。
他当然知道，后羿可以轻松的把月亮射下来，然后，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将呈现在后羿面前……
本来，只需要看后羿失去挚爱，痛不欲生就够了。但现在，计划恐怕要变一下了……
昆仑山，两个人，两张弓，两只箭，向着山顶疾驰。
后羿要赶到月上中天时，站在昆仑山顶，射出志得意满的一箭。然后，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嫦娥，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月到中天，广寒宫中，嫦娥的身影清晰可见。
后羿拉开了射日弓……
弓弦响处，后羿倒在了血泊中，一直箭穿心而过，身后，逄蒙的弓弦还在震动。
后羿看向逄蒙，不可思议的眼里，是一轮满月……
天庭，逄蒙向帝后复命。
“不错”帝后悠悠的说到。
“后羿终于尝到了失去至亲的滋味”。
“感谢帝后，您答应给我的长生不老药，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不过”帝后语气依然平静。
逄蒙心头一凛。
“我也没让你杀掉后羿啊，毕竟，在百姓眼里，他可是英雄”。
逄蒙磕头如捣蒜。
“帝后，我错了，不过，如果后羿真的把嫦娥射落凡间，我做的事，就全漏了呀……”
“天有天条，国有国法。我可以去求一下天帝，看他能不能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谢谢帝后”
三天后，逄蒙被斩杀在后羿墓前。
百姓高呼天帝公允。
04赐婚
我还是站到了大殿上。
“求天帝赐婚”。我不敢抬头，怕看到帝后的眼睛。
我始终不能确定，那天我在殿外，他俩是否发现了我。
嫦娥飞升广寒宫的消息已经在天庭传开，无论如何，我都要来一趟了。一是试探，二则，需要天帝赐婚，我才能迎娶蠪姪。
“鲧，抬起头来”
每一次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都想问父亲大人为什么给我取这么个名字。
我缓缓抬头，看向宝座。
天帝坐在中央，旁边是帝后羲和。面色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谁家的女子啊？”羲和开口问道。
“天帝，帝后，是凫丽山的蠪姪”。
“我没记错的话，是九尾狐吧”帝俊说。
难得天帝有这么好的记性。
“我还记得，这孩子说话的声音，像婴儿呢”。
看来，羲和的记性也不错。
“是的，她家在空桑山南五百里。”
羲和看向帝俊，欲言又止。
帝俊觉查到了羲和的眼神，问她“夫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羲和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话却是对着帝俊说的。“嫦娥一个人在广寒宫呢，论家室相貌，许配给鲧是不是更合适？”
我的心翻了一个个儿。天上地下那么多女子，为什么羲和单点嫦娥？
不用怀疑，那一天，他们知道我听到了所有内容！
我的大脑在飞速旋转，怎么办？接受安排？那就等于承认，我听到了他们谈话的所有内容，结果可想而知。
抗命？用什么理由呢？
“倒是一桩好姻缘”。帝俊附和道。
我知道，必须要有一个万全的理由，既能让帝俊答应我迎娶蠪姪，又可以继续装作对嫦娥一事一无所知。
“天帝，恕难从命，蠪姪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这个时候，我不能弃她不顾啊。”
5000后，想到无数人用这一招逼婚，我总是哑然失笑。
“不再考虑嫦娥？可怜了这孩子”羲和一声叹息，不阴不阳的看着我。
“帝后，感谢您惦念我的婚事。后羿毕竟在人间有些威望，他刚被害不久，如果我迎娶嫦娥，恐怕会被天下所不耻”
“你也觉得后羿是英雄？”羲和目光凛冽，语气却平淡无比。
“天帝在其墓前斩杀逄蒙，以平民愤，足见天帝、帝后以天下苍生为念，心胸宽广……”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是我能想到的解开现在死局的唯一方法。
是天帝您先承认后羿是英雄的，否则干么在他墓前斩杀害死他的逄蒙？我知道您心疼儿子，但您的伟大行动，说明您更在乎天下百姓，天帝英明啊！
这方法奏效了。
我的婚事被应允。天帝赐我一片封地，叫羽山。
我将在这里迎娶蠪姪。
没想到，羽山，也是我的墓地。
05网红
终南山。
蠪姪把最后一口苍露喝掉，醉眼迷离。
“我一直在找你”。
她的夹子音不用学，天生如此，5000年不变。
她的眼泪流过狭长的脸颊，晶莹剔透。
不得不承认，她很美。不需要眼睛也能看到。
“为什么躲在这里”？她追问，那语气里，藏着5000年的沧桑。
这里，连着龙隧。我希望，等到龙隧重开，我可以再回天庭。
“回去又如何呢？一切都在变，天庭也一样”。
洞口红光一闪，一个人已经站到了跟前。
他的红色斗篷在烛光照耀下明明灭灭，雪一点点掉落，散发着寒气。
“也有不变的”我看着来人说。
蠪姪下意识的挡在了我的面前。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她把来的人当成了打卡的网红。
终南山近来并不清净。
几年前，藏在各个角落的“修行者”，就已经有5万多人。
有人青灯长卷，向内探索。有人支起手机，向外索求。
今年罕见的连续几场大雪，封了山门，断了道路，也让大部分人现了原形。他们收拾行囊，离开了这份“职业”。
蠪姪把来的人当成了他们的一员。
他看一眼蠪姪，微微一笑，又瞄向我。
“鲧，好久不见”。他的语气冰冷，像极了外面的漫天风雪。
蠪姪吃了一惊，仔细的打量来人。
她已经感受到了来者不善，在掌心积蓄力量，时刻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来者注意到了蠪姪的举动，发出一声冷笑。
我握住了她的手，消解了她的掌力。因为我知道蠪姪不是来人的对手。
我感到了蠪姪手心传过来的震颤。就像我第一次握住这双手的时候一样。
5000年的时光在那一刻重叠，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看来，你俩的纠缠，真的要到天荒地老喽？”
“你到底是谁？”蠪姪迎向他，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蠪姪，都说九尾狐聪明绝顶，你怎么认不出我来呢？”他藏在斗篷里的手缓缓伸出，一团橘红色火焰在掌心跳动。
“祝融！”蠪姪惊呼。
“我要杀了你”！九尾狐的力量在一瞬间炸裂，九个牙齿闪光的狐狸头从脖颈上长出，像一道闪电扑向祝融。
祝融掌心的火焰陡然暴涨，化作焰刃，横着扫向蠪姪。
那焰火，把整个山洞都被照亮了。
06礼物
“问鲧是凶还是龙？高天不语水淙淙。”——天问诗
我在羽山迎娶了蠪姪。
神仙爱情，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蠪姪喜欢阴凉，我们把家安在了羽山脚下。
她不再吃人，而是学着人的样子，耕田织布，桑阴种瓜。
我继续干自己的差事，疏浚河道，兴修水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天庭杳渺，完全成了另一个世界。
直到一辆婴儿手推车出现在堂屋，我知道，太平日子不会太久。
那车的样式，像极了扶桑枝头的两轮车——被后羿射死的太阳坐的车。
那日，我是声称蠪姪怀孕，才从天帝那里讨来一纸诏书，迎娶了她。
我忘不了，离开大殿时，羲和没说一句话，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一股压抑的气息。
那辆婴儿车，就是帝后的问候。
送婴儿车来的，是祝融。
“天帝赐你的”祝融盯着我说。
“按照你的说法，夫人该生产了”她瞄向站在我身边的蠪姪。
蠪姪不敢看他，躲在我的身后。
“感谢天帝”我迎着祝融的目光。“什么时候开始，祝融变成信使了？”
祝融冷笑一声，转身离去。“孩子出生，别忘了到天庭，给天帝和帝后报声平安”。
祝融走后，蠪姪害怕的扑到我怀里，开始啜泣。
她从来没问我，天帝怎么这么痛快恩准了我们的婚事，只是高高兴兴的从遥远的南方，搬来了羽山。
祝融带来的婴儿车，让她猜到了原因。
我们的孩子明年才能出生。
来不及了。
离开天庭，就要受到尘世间严格的因果定律。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没有魔法。
欺君之罪，我担不起。
而这时，一场洪水，把我带到了绝境。
天帝的报复，还是来了。
07洪水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
水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在百姓惊恐的眼睛里，那水是一堵墙，排山倒海而来，一瞬间，将大地抹平。
没有了巍峨的山，没有了蜿蜒的河，只剩一片苍茫。
没有了苍翠的树，没有了成熟的庄稼。
鱼虾鳖蟹和鸡鸭猪狗一起，都是洪水中随波逐流的一个点。只是有的死，有的活。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穷人富人，在洪水中没有了分别，都是一具随波逐流的尸体。
洪水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羽山高峻，周围幸存的难民不断涌来，山上的人越来越多。
蠪姪吩咐人开仓，把粮食分给大家，但杯水车薪，粮仓很快见底了。
她带着大家到羽山上挖野菜，聊以充饥。
瘟疫开始流行，人一批批死去……
天庭，天帝后花园，我在向天帝求情。
这是我被赐婚后，第一次回到天庭。
“天下洪水肆虐，我恳请您把洪水收服吧！”我俯伏在地，表达自己的臣服。
这是天帝的私宴，玉露琼浆，奇珍异果，一派歌舞升平。
众神分列两旁，觥筹交错。
这样的场合，天帝应该不会翻脸吧？
他放下酒杯，示意宫女斟满。
“你的羽山，拔地通天，不会受到影响啊？”天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是，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实在惨不忍睹啊。求天帝慈悲！”。
天帝还没开口，坐在一侧的羲和怒道：“天降洪水，是人间百姓作恶太多，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不是吗？”
众神愣住，默默放下酒杯。
有几位嘴里正嚼着东西，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鼓着腮帮子，愣在原地。
“天帝，那都是您的子民啊，大多数百姓勤恳稼穑，本分做人，当不起这滔天洪水啊”。我红了眼，声音颤抖的说。
“子民？”
天帝的手，纂成了拳头。
“天上就只剩一个太阳了，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他向着四周举杯，那几位趁机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一个太阳”，这四个字，天帝说的意味深长。
他猛地一拍椅子“可是，人类知足了吗？！”
空气再次冷却。
羲和轻蔑的看向人间“争权夺利，为了蝇头小利就为非作歹、作恶多端，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一个“死”字，羲和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始终明白，那九个太阳的死，总要有个着落。
天庭的秘密不能泄露，后羿的死，现在我是唯一的漏洞。
“你回去吧”天帝起身。“对了，孩子好吧，男孩还是女孩？”他看着我的眼睛，看一眼众神，等着我的答案。
“臣，死罪”那一刻，我反倒放松了。
我知道这个问题总要问的。
后面的结果，也早已为我安排好。
他要我亲自当着众神的面，承认自己的欺君之罪，接下来的任何结果，我都要承受。
“奥？何罪之有啊？”天帝又坐了回去，玩味的看着我。
那眼神，像看着一只待屠的羔羊。
“蠪姪并未怀孕，我为了早日与她完婚，欺骗了天帝”
羲和的嘴角扬了起来。
她终于等到而来这句话，足以置我于死地的话。
“鲧，按律，当诛九族！”羲和的话，充满了快意。
“来人……”天帝准备下令。
“天帝，且慢”祝融的声音缓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