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笑,顾神飞也跟着笑。他和褚鸿雁不一样,和外公的关系特别好:“外公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一句话问出,褚凤祥却突然哭了起来:“乖孙儿啊,可惜外公不能陪你了。”他忽然伸手指天:“何立从东来,我却向西方走。”
褚凤祥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除了做道家功课之外空余时间就喜欢听收音机,顾神飞也跟着他听了好多传统评书,自然知道这一句是《岳飞传》里的一个典故,说的是有个叫何立的酷吏去捉拿道悦和尚,等他进了门,这个和尚却坐化去了,临坐化前说了这么一句偈语。
外公明明是个道士,却学着和尚说话做什么?更别提在这时候又哭又笑的,真是让人心里发毛啊。顾神飞心里的阴影又重了一层,还不待他开口询问,褚凤祥脸上重又洋溢起了笑容:“老道我又说错话了,不过世上的事情颠颠倒倒,哪有什么本来的面目?”
“外公你说话太深奥了,我实在是听不懂啊。”
“不要理会老道我胡言乱语。乖孙儿,小时候我教你的功夫一直还在练吧?”
顾神飞不禁有些脸红。
他10岁的时候看了一部功夫老电影,让他最羡慕的是电影的最后神秘乞丐拿出一摞武功秘籍让小屁孩挑选,于是追着外公要武林秘籍。褚凤祥笑呵呵的真的塞给他一本页面都发黄了的古书:“乖孙儿,拿着练去吧!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
顾神飞后来才知道,这本古书是外公的师傅古慈道人留给他的。
古慈道人曾经在义和团运动里面当过大师兄,武功极高,等闲十几个人近不了身。那时候他教了无数的弟子,但最后继承他衣钵的只有一个褚凤祥,所以也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他。
这本被当作宝贝流传下来的古书实际上只是一份拳谱,记载了一种名字叫做护法神拳的功夫,包含了拳法、棍法、剑法、内功练法、草药医法等诸多的内容。
在顾神飞看来,这套功夫是一个道士在动乱的旧社会能够仗之行走江湖,维护自身的手段而已,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功。现在这个年代已经进入了真正的文明社会,就算是学会了里面的拳法也不敢用了。除了10岁到12岁跟着外公练了两年拳,热情劲儿一过去他就再也没有看过这本书。
高三的时候他被病毒感染,留下一个一动就气喘的后遗症。可把他给吓坏了,这个毛病要是不好,甭说以后工作了,就连考大学都困难。
他一边喝中药调理,一边积极锻炼身体,再次把拳谱想了起来。趁着当时大家都不能出门,挑选了其中一门叫做大圣桩的入门基础功认认真真的锻炼起来。别说,效果还不错,很快他的毛病就消失了。后来他又反复将这本拳谱看了几遍,但里面的其他功夫仍然是没练过。
“练着呢,我一直练着呢。”顾神飞不想让外公失望,急忙点头应承。大圣桩他练了5年到现在依然没有放手,虽说修炼时间短了点,也的确是一直在练,不算是完全的空口白话。
褚凤祥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外公是个真真正正的贫道,就这么点好东西留给你啦。”
顾神飞听外公说话总有些不祥的意味,不想老人家继续沉浸在这种氛围里,转移了话题:“外公,上次你说屋顶漏水?在哪儿?明天我正好有空,给你修修吧?”
“哦,这座道观我捐给国家了,外面的小刘就是过来做接收工作的。他说这里将会翻建,盖一座大大的新竹萧观,今后肯定香火鼎盛。”
顾神飞按捺下心里的不安,脸色僵硬的笑了笑:“那好,外公你一个人住在道观里也太辛苦了。等接收完成,正好和孙儿我一起回家去住。”
褚凤祥笑得满脸都是皱纹:“好,好,乖孙儿这片孝心我是生受了,外公最后再告诉你几句话。”
顾神飞的身子禁不住的颤抖起来,声音也有些沙哑:“外公,您说。”
褚凤祥一双浑浊的眼睛忽然变得清亮:“天道茫茫,大势滚滚。你我如红尘浮游,一生也只不过随波逐浪而已。唉!惜我者,我惜之;嫌我者,我弃之。懂我者,我幸之,凡事莫要强求,一切随缘即可。老道我去了,就不留下受这个罪了。”
言毕,头一低便端坐不动了。
“外公,外公!”顾神飞肝胆俱震,颤抖着呼唤了两声,这才确认老头已经驾鹤西游了。
那个姓刘的青年道士听到屋内顾神飞激动的喊声,一挑帘走了进来,见褚凤祥已经故去,脸上也是露出了震惊之色: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了呢?
不过他与褚凤祥并不熟悉,也谈不上多悲痛,对着老头遗蜕行了个作揖礼,转身对顾神飞道:“老仙长对今天早有预料,还请施主不要过度悲伤。他老人家的后事将会由咱们市的道教协会帮助操办,一定要让老仙长走得圆满。”
顾神飞满心伤悲,这会儿只是点头。
眨眼时间就过了一个多月,外公去世的悲伤在顾神飞心头渐渐淡去,重又把生活的重心放到工作上。所幸这个阶段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次离奇恐怖事件的阴影慢慢消散在人们的心里,无论是亲眼看到的还是听说到的,都在有意无意的忽略这件事情。
9月底,天气依然酷热,顾神飞和郝蕾俩人苦逼的去20多公里以外的崇县出了一趟短差。回来的时候没有选择过海底隧道,而是花50块钱连人带车上了轮渡。往甲板上一站海风这么一吹,两人顿时感觉冰冰凉心飞扬,闷在身上一天的酷暑全都给吹没了。
“阿飞,你看,那边好多人啊!说不定有什么热点,等靠岸了咱们去看看。”
远处海堤上里三重外三重围着至少上千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事。郝蕾出于职业的敏感意识到可能有大瓜吃了,拽了拽顾神飞的衣服提醒他注意。结果没拽动,转回目光一看,却见他脸色严肃的看着海岸马路上停着的那一片警车:“阿飞,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