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单梳洗了一下,打算下楼给自己弄点吃的。
我从“我”的抽屉拿了点钱出来,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偷,还是抢。
我抢我自己的劫。
哈哈,我想我还是乐观的,至少还能开开自己的玩笑。
我就近选了一个超市,我仿佛看到这个世界的“我”曾经在这买了一包辣条,然后躲在楼梯间偷偷地啃完。
也不知道那个“我”去了哪里。
天还不算热,只是这无所适从的陌生感像一层薄膜,间隔了我与这个世界。
手机一震,是一个好友通过的弹窗。
我很快地付完钱,拿起我买的面包转身回去。
“你是?”
我想了想,输入了“我是他csgo里的好朋友,他是不是出事了?”
也许是魂穿的原因,我的头疼还没完全消下去,一切的感觉的都令人割裂,但我的脑子格外清醒——也许是死亡的另一面刺激。
我要先弄清我在这个世界因为什么而死,找回我的好朋友,并且重启我的csgo生涯。
V字仇杀队中V面对权力的压制说出了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话,“The only verdict is vengence, a vea.”
“复仇。”
我用我对我自己的记忆很快跟Yuki取得了信任,于是我立刻动身去往杭州,现在正是中午一点不到,于是我很快地订好了票,大概三点就能赶到杭州。
尽管danking的成绩是一塌糊涂,他的小金库还是比较阔绰的,我想我勉为其难先借用一点他也不会介意的吧。
我对2018年的记忆并不多,但在2024年,生活节奏似乎翻了几倍,人们在生活的匆忙中匆忙,总觉得比起以前少了什么,但是又多了什么。
还好,这个世界也在2024年。
出了站,我就看到一个穿着ami绿色极简格子衫的墨镜女生张望着。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好朋友,可我现在不是我,也许她也不是她了。
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大约一米的地方,“你好,Yuki,我是他的那个好朋友。”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尽量保持我的微笑和平缓的语气,也许这样不会太难堪,“你的衣服挺显眼的。”
于是我借机问起这个世界的我的情况,向高铁站外走去。
我们打了一辆dd,目的地是我殡仪馆。
明天葬礼结束之后就要送我去火化了,她等一会得去给我销户。
幸运的是,这个世界的我的情况似乎和我的情况没有什么区别,这样我感觉我的复仇也许能更顺利一点儿。
比起了解人死之后怎么办理销户手续,我更想一个人待会。
于是你就可以看到,一个胖脸的小伙子呆坐在一具遗体旁,面无表情地望着白布。
我对这个世界的我一无所知,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抱着什么样的情绪看我的死,个人的言语总是片面的,可人活着是立体的。
我起身站在他身旁,虽然我死的很窝囊,但我觉得我该给这个世界的我一点尊重——哪怕是为了一个名字和一个本该加冕的生命。
我从来都相信自己。
“王妈曾说我们会是制度内的刺头”,
“她说的很对,我们都成了刺头。在一个又一个炽热的午后,凉风将我们吹进了这个荒谬的世界。我无法想象倘若多年前布雷地亚上校并未有幸看那一场行刑,今天的我们会是什么样,正如我从未与你谋面,我永远无法得知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可我是如何地爱和信任你的名字。上海很繁华,可我们身处荒凉,在这我们见不到巴丹杏树,更无从细数我们的不公或是贞洁,瞧你铁青的面庞和煞白的唇。”
“我想,我们至死也未曾松口。”
我似乎看到一道灵白色的影子在遗体和光的缝隙中朝我招手,我也朝他挥了挥手。
眨眨眼,那道透明的影子悄然不见。
哗啦啦的雨声从屋外传来,雨滴一下下打在殡仪馆门前的橡树叶上,缓缓滑落。
我陌生的心也许在此刻慢慢落下。
“你哭了?”我生命中曾经最重要的伙伴看着我。
我回望着她,但却不能再以曾经的身份同她打趣,也许这是我死后的幻想,可这些已不再重要,我是一个眷念过去的人,可我更珍视此刻。
我挤出一丝微笑,“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只是不敢确信。”
她向我递来一张纸巾,“我想你们关系一定很好,虽然他没跟我提起过你。”
“要是你玩csgo的话,肯定会知道我。”我又想起自己,还有躺在殡仪馆的那具遗体。
我这时才注意到她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她的眼睛密密麻麻的血丝像是蜘蛛网交叠其中吓我一跳。
我想起我的朋友们,我有些后悔选择死亡,比起经济上的打击,似乎精神打击来得更快更沉重一点。
杭州下起了雨,她给我撑了一把伞。
在下车到预定的饭店路上,一个长发青年坐在路的一旁,一个人,抱着吉他。
“哗啦啦天在下雨,哗啦啦云在哭泣...”
美丽时光永远只能存在记忆中,令人想要却难以抓住。
在我们落座不久,一个浑身是雨的卷毛匆匆进店。
他穿着一件满是涂鸦的T恤顶着潮湿的头发向一个店员询问着什么。
没错,我认出了他,我下意识地朝他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他很快地转过头来,但是一脸陌生地看着我。
我也僵住了。
我,或者说这个世界的danking并没有见过这个艺术邋遢感拉满的小卷毛。
幸好Yuki打破了这份尴尬。
他不认识我,但是他还是认识她的。
他们都很惊讶。
“你是怎么这么快认出我的?”卷毛先开了口,“我们见过吗?”
我在心里得意地想,当年你可是一直跟在我后面叫了很多年的大哥呢。
然而现实里我只能用跟这个世界的我很熟所以见过他们俩的照片搪塞过去了,毕竟灵魂穿越这种事,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饭局进行地很尴尬,他们两个之间原本并不算很熟络,大家也很有默契不提到我的死,然而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什么可聊的,因为Yuki一直都不怎么玩游戏,卷毛也不玩csgo,我们只是略微尴尬的互相介绍了下,剩下的都是完全的尬聊。
我们在酒店门口分别,我也终于加上了卷毛的泡泡,我也得知了葬礼的时间和地点。
我并没吃的很饱,于是我打算去我以前爱去的一家咖啡小店。
我一边想着我的葬礼会是什么一样一边推开门,很自然地抬头朝店主喊道,“张芋,我要一杯小卡布奇诺和那个招牌三明治。”
我以前就爱这么点,恰好喝完,恰好吃完。
可这次很不恰好,我忘了我顶着别人的脸,即使张芋还是那个张芋,我也不是我了,哈哈,像不像花脸唱的词。
熟悉的脸却皱起了眉头。
“我认识你吗?”
我也意识到了不妥,连忙辩解我是这个世界的自己的好朋友,经常听他提起这里,所以才想来尝尝。
她的眼神黯淡下去。
“你也玩csgo吧?”
“嗯。”我应了一声,我也意识到她消沉的情绪变化。
我没想到一个人的死亡并不是完整的结局,还有死亡造成的悲伤的回声。
“我记得他玩得很好,可惜一直没去看一场他的比赛。”
我不忍心看她沉浸在我的死中。
“张芋,我的卡布奇诺。”
她突然抬起头,眼神又变得迷茫而朦胧起来。
“你跟他说话的感觉好像,可惜你们长得太不一样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啊,是吗,可能在一起玩得多了。”
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张芋的时候,她阴沉着脸抚着额头在柜台上对着地板发呆,而我刚放学走了进来,我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可她发呆得太入迷,我叫了她几声也没反应,另一个小哥也不知所踪,我无意瞥到了她的名牌,于是直接喊了她的名字——张芋。
她猛地抬头望着我,好像从一场噩梦中被人摇醒,她的眼神透露着迷茫和单纯。
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所以熟了之后我都这么叫她,只是她有时候会突然指责我没大没小。
今天好像角色互换了,我从噩梦中惊醒,而她还在沉睡。
“明天的葬礼你去吗?”我接过她刚做好的咖啡。
“去的,你坐哪?”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把面包拿出来吧。”
“这么熟悉?”她转过身去取出裹着锡纸的面包,“要不是我没见过你我真以为你是常客了。”
我有些尴尬,害怕自己露馅,但我转念又觉得即使露馅也没人敢相信。
我接过盘子,坐在了最熟悉的位置。
我喜欢慢慢吃着面包,从这个位置欣赏整个交叉路口的人流。
我还记得高一的时候我坐在这偷偷望着喜欢的女生从校门慢慢走出来,一直到街对面走向地铁站。
谁能想到,现在的我甚至在别人眼中已经不能再是我了。
张芋又坐在柜台后,像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样撑着额头望着地板发呆。
这个点高中还没放学,大多数人也没下班,所以这里没什么人经过。
交叉路口空空的,我的心也空空的。
我不敢想以后我会怎么办,我更怕我会忘记自己是谁,完全成为一个我陌生的人。
一个环卫工人在远处慢慢地,一下下扫着地上的落叶,哗哗声好像揪住我的心,把我揪回我的世界里。
我的意识慢慢变得发散,然而一个人抽泣声把我拉回现实。
张芋哭了。
她坐在柜台,捂着脸趴在桌面上,门口的牌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到了暂不营业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