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潄公屏退左右宫娥内宦,坐在胥王后旁边的杌子上,手里拿起汤药碗,一勺勺喂得。
“你这个身体该好好养养,别想那些事情了,如今有了容阳,公子姁你该为孩子考虑,为孤考虑。”
胥王后适才咳的面红耳赤的脸上退下了潮红剩下的是一张如鬼苍白的面容。
嘴里不自由的嘲讽一笑
“国公,您看,妾如今困在这个连天都看不到的屋里,喝这些汤药续命的苟延残喘,您说是报应吗?我两是夫妻,老天不敢罚您,怕繆秦的天下不保,罚在了妾身上。”
“国公这个药好苦,妾都喝怕了…”
胥王后一只手像鬼魅魍魉一样抓住了秦潄公的手臂,身体不由自主的瘫倒在秦潄公怀里。
一股药味透过皮肤散发出来的弥漫要秦潄公不自然的屏住呼吸。
“你何必了?,孤当年事情从不后悔,为了这个天下,孤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灭蜀壊,燕蘧,萳赵,你胥氏是燕蘧的大族,可是你当年选择了在孤这里,你就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妾自然知道,燕蘧亡国时唯独留下我胥氏背负骂名被燕蘧的子民背地里谩骂,背国辱恩,说我胥元阴是忘恩负义的燕蘧国人,胥族女…”
“秦晟元…”
胥王后喘口气就被急急喘息,嘴里咳嗽不停,四处寻找水。
秦潄公见状赶紧倒水递在胥王后嘴边,还不忘记掏出怀里帕子给胥王后接过嘴里的痰液。
“秦晟元…妾不后悔嫁您,只是您的方式太过激进,不顾妻子如何,不…不不顾容阳如何,不顾姁儿如何…”
胥王后低头看到当年嫁给秦潄公的时候给的帕子,嘴里凄凄然一笑像抽光力气一样,眼睛赤红带着血丝的鬼怪。
“国公…您害的妾胥氏一族背负骂名近十年,您知道吗?每日午夜梦回的时候妾脑海里都是火光冲天的样子,燕蘧的国君指妾胥氏的样子,说胥氏忘恩负义,为了繆秦可以拱手相让燕蘧的黎民百姓。”
“国公,容阳十一岁了…”
“在您决定灭燕蘧的那一年,妾怀上了容阳,在妾生下容阳的时候您已经灭了…燕蘧,妾怀姁儿的时候您给燕蘧屠城了吧,因为您怕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索性屠干净再也没有燕蘧的存在过。”
秦潄公没在乎痰液的脏把帕子塞回怀里,抬头正目对向等待答案的胥王后。
“孤为了繆秦,为了天下,灭燕蘧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容阳是孤的女儿,她的出生是荣光的,公子姁他会是一个好臣子,以后…”
“以后公子姁的路还很长,你把身体养好,我们一家四口还可以好好的,别想太多了。”
秦潄公转头望了一眼站在门口外的德安,德安眼明眼亮赶紧进到屋里道
“国公,午膳还有一会,要不叫容阳公主进来,您们父女许久未见了,容阳公主怕也想国公了。”
胥王后率先开口
“等等,再等等,你出去…”
德安见此赶紧出去,秦潄公回过头低下看得虚弱的女子,早没有了嫁他的时候倾国倾城样子了。
面上只是没有血色苍白面容,修长枯瘦的指尖还有凤仙花染蔻的指甲,用劲力气想将男人推开自己一寸的力气都没有了。
“国公离妾远点,妾受不了龙涎香的味道。”
秦潄公很自觉的后退坐回在杌子上,手里指向胥王后屋里一副燕蘧的画像,有浩瀚山河,有绵延万里的草原,有孩提的嬉笑。
“你找人画的吗?,元阴,你该放下过去的,胥氏如今孤很是器重,你哥哥的长子,你侄女孤都很器重,夫家是繆秦不错的大族。”
胥王后脸色惨淡气息微急摇头,喃喃自语
“不不不,妾不想容阳和妾一样背负骂名在燕蘧亡国后的下一个牺牲品,不要!!”
秦潄公站了起来指向胥王后,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妾想要容阳自己选择,以后若妾不在了,…不在了,她自己选择嫁谁,哪怕,哪怕妾没了,…她若想嫁入繆秦,也好也好,国公,好吗?”
秦潄公想不通为什么元阴会这么抗拒繆秦,在自己决定灭燕蘧开始?在灭燕蘧之后…
“元阴,梓潼你为公子姁多考虑考虑吧,容阳她还小需要母亲…”
胥王后自然知道,可她心里很纠结很矛盾这样的矛盾折磨她快十五年,胥王后自然知道父亲倒戈繆秦为了是什么,自己选择秦潄公为了什么,可是她放过不了自己。
“父王,母后…
容阳端得汤盏进到屋里,脸上是适才擦过眼泪的脸,胥王后再如何也清楚女儿秉性,柔软语气把容阳搂在怀里,轻轻揉揉女儿头发。
“怎了?别怕,母后没事…”
咳咳,咳咳…胥王后又大力的咳嗽喘不上气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秦潄公的手掌,秦潄公没犹豫的伸手接过了胥王后吐出的痰液。
在门外的德安见此,不敢犹豫的进屋吩咐宫娥给秦潄公净手,叫宫娥把吃食饭菜摆进屋。
胥王后看到秦潄公适才的一幕,笑得笑得哭了。
“国公…晟元,我们回不去了…”
秦潄公不知道她说的回不去了是指什么,是婚时的我们,还是她知道自己怀容阳的我们,还是容阳诞生的我们,还是公子姁出生的我们,太多太多个我们…
容阳怕母后再受刺激,赶紧吩咐德安摆好饭菜,自己扶母后坐起到饭桌旁,胥王后在适才已经耗光了力气,声音虚弱的像断线风筝一样若有若无。
“不必了,把饭菜摆得离王后近点,孤近日喂梓潼吃。”
容阳心里苦涩,知道母后为自己和父王吵过太多次了,每个月父王都会抽空来凤涼宫三四次,有坐会,有吃顿饭,有和阿弟说说话,有关心自己有没有吃好,多休息,照顾好母后。
“父王…刚刚您和母后的话,女儿听到了,母后…,不管女儿以后是嫁给繆秦的氏族还是燕蘧的氏族,女儿只想您好好的,父王今日母后惹您不高兴了,容阳这里给您,父王道歉,替母后道歉。”
秦潄公知道容阳自出生起就知道自己出生伴随着是她母后的母国燕蘧的亡国,她阿弟公子姁出生的时候是父王差点屠尽燕蘧余孽的结束,一直知道容阳小小年纪被束缚在胥王后的自责中。
“容阳,你还小,以后路还很长,好好陪你母后,陪你阿弟。”
秦潄公用玉勺一勺勺喂得胥王后吃饭,夹到鱼时,挑了一会刺确定没有了刺才喂进胥王后嘴里。
半柱香后,德安见此吃的差不多,赶紧吩咐宫娥准备漱口痰盂,宫娥跪在地上服侍胥王后漱口。
容阳看到父王面色不算坏润润肚里话开口道
“想在院子里扎个千秋,母后看到了或许心情会好一些,父王…”
胥王后心软了点点头答应了会为女儿和儿子爱惜自己身体,挥挥手想要叫秦潄公离开又想起了小儿子,勉强对秦潄公和颜悦色语气道
“姁儿这几天在国公身边可好?”
秦潄公见胥王后肯关心儿子女儿,心里也舒服了许多,笑道
“很好,那个小子这几日功课认真,弓弩马射都是不错的,夫子讲的课他都可以记下,你有空陪陪儿子,他也想你这个母后了。”
胥王后惭愧对一双儿女,被燕蘧亡国困苦半生已经无法回头,眼泪不自觉的落泪,秦潄公见此胥王后落泪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毕竟是发妻,坐在了胥王后床榻旁,伸手抹去胥王后眼泪。
“母后莫要哭,阿弟有嬨儿,女儿会照顾好阿弟,母后要养好身体要看女儿以后阖家美满,子孙绕膝的,母后…”
秦潄公把胥王后搂在怀里,身旁轻轻把容阳也搂过在怀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想胥王后和容阳可以好受点。
秦潄公知道胥王后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自己放弃了活着期盼,垂死挣扎在见与不见孤之间,两个孩子还小,她怎么敢怎么忍心?心里暗怪过无数次胥元阴,怎么可以这么忍心,这么残忍!!
胥元阴痛苦自责,秦潄公也难过痛苦,一日日见到的人只剩下一口气在哪个床榻上垂死挣扎连活着希望都自己放弃了。
在凤涼宫里胥王后拿出一条帕子递给秦潄公,带着咳疾的嗓子喘了几下,另一只手撑在软褥上手里是一条新的帕子,干净的没有痰液血迹的帕子。
“适才看你帕子脏了,这个给你,妾绣的,是你喜欢的夹竹桃花。”
秦潄公接过帕子又掏出适才元阴咳急时候,自己掏出接痰液的帕子,一样的图案花纹,只是花不再精致了,好看了。
秦潄公看到帕子上有一处明显歪曲的针眼,不再密的线,夹竹桃从最期初的深粉色成了淡淡的粉白色,像胥王后的寿命一样。
“这个是妾刚刚嫁给你时候给你的,妾喜欢夹竹桃,国公喜欢竹梅寒雪,后来宫里人多了,国公还是喜欢妾给的帕子。”
秦潄公想起了娶胥元阴的那天高兴的一天没怎么休息,缠着鄃夫人置办了好多女儿家的东西,哪怕那时候鄃夫人不喜欢自己,忍了几天责骂打罚还是兴高采烈的娶了胥元阴,自此后心里想以后若不爱了也该照顾好这个从燕蘧远嫁而来的女子,照顾好她所出的儿女。
秦潄公把胥元阴视作唯一的妻子,鄃夫人成了敬昭太后。
敬昭太后自在先王离世后就不再爆裂脾性,在上阳宫里劈开出一间佛龛,每月初一十五里要宫妃去上阳宫祈福念经,为谁祈福满宫无人知道,连他这个养在身边的儿子都不知道。
秦潄公看得手里帕子,嘴角露出微笑安慰胥王后
“元阴,姁儿他最近想来凤涼宫住,你晚些叫人安排,孤叫姁儿多陪陪你,对了还有嬨儿…”
“你照顾好自己,孤去看看玉承徽,容阳你待会去孤那把公子姁叫来陪陪你母后。”
容阳点头应下,望了一眼父王离开背影,心里知道母后只是不想和父王多说,只想客气的送走父王罢了。
“母后…您难受吗?,女儿去叫玳卯姑姑找太医给您看看…”
胥王后摇摇头躺回榻上,望得锦绣薄纱床纱,叹口气
“嬨儿,你要快点长大,保护好自己,母后累了,想去见你两个阿姊了…,燕蘧她长大的地方,有她的姊妹…都成了白骨掩埋在了…那一把火之下了…”
“嬨儿,母后十岁入繆秦,十二岁嫁于你父王,十五岁有你,十八岁有你阿弟,如今也有…二十六岁…”
看到燕蘧亡国,看到姊妹一个个离开,在燕蘧的父亲毅然决然放弃了她们,毅然决然选择繆秦,这个豪赌,赢了也输了…
“容阳你去把江太医叫来吧,母后有事想问他。”
容阳伏礼后就离开了屋,阳光刺在脸上,暖和又温暖,凤涼宫确没有任何温度气息,容阳在旁边的宫殿找到了玳卯姑姑把母后要叫江太医事情说了一遍,玳卯是看得容阳长大的,声音温柔道
“公主,今日您不是要去国公哪把公子姁叫回来陪王后吗?,奴叫卯巳陪公主一起去吧。”
容阳点点头同意,挑了条僻静地往正元殿方向而去,左右不算太远一个半多时辰就可以到。
容阳路过北湖居,恰好花朵开放的最茂盛时候,百花齐放美不胜收,容阳看到一朵极美丽的花,本想伸手去摘,想起病弱的母后又放下了手,叹口气。
“玳巳姑姑,您说这花再美凋零的时候会难过吗?”
玳巳知道容阳公主在说胥王后的身体,不敢说话也心疼容阳公主,逾越的将容阳抱紧在怀里,揉揉才十一岁孩子的头发,声音轻轻细细的说道
“容阳别怕,玳卯和玳巳姑姑会一直陪着容阳,陪公主您长大,在这个宫里谁都没有错,立场不一样罢了,不要像咱们小姐一样困在那再也出不来了,好吗?”
玳巳姑姑脸上不自觉也掉下一滴眼泪落在容阳手背上,容阳感觉到了一滴温热的水滴在手背上。
“姑姑我怕…”
“别怕,姑姑在…”
凤涼宫里胥王后硬逼自己喝完一碗汤药后叫来了江太医,面带血色的脸上孱然一笑
“江太医,玉承徽身体如何?胎像可好?可以知道男女吗?”
江太医擦擦额头的汗水,胥王后挥手叫人给江太医递上一块冰帕子,还端来了一碗银耳绿豆羹。
“不着急回本宫。”
江太医擦擦额头汗,用冰帕子摁摁两颊,适才的热气散退下去几分后将帕子放在托盘里面。
“玉承徽胎像平稳,只是诊脉时似乎不像男胎的时候那样有力,或许是胎儿在玉承徽肚中弱了些,臣会给玉承徽开些安胎药。”
“王后您的身体还是该好好养着,臣给王后施针缓解王后梦魇之症,近日王后可莫再纠结往事,将身体养好才是。”
胥王后安静的将手递在小锦枕上,江太医将四五枚银针扎入胥王后穴位中,只片刻时间,胥元阴感觉一股暖流抵至丹心。
“劳烦江太医了,这样热天跑来,玳卯将那套千山大墨砚赏给江太医,还有江太医的妻子听闻即将临盆,把那支千年大血参一道送于江太医。”
江太医跪地伏礼语气激动几分
“多谢王后,王后您需要静养没事话,臣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