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曜看了眼依旧在骚动的人群。
被他拉住的“羊”现在也看不了热闹，谈兴很高。
夜曜也看得懂“羊”的脸色，便抓紧问道：“那，大哥你看，我们也是外地人，这个死刑为什么在火车上执行啊？”
“羊”神秘一笑。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这个死刑可和你们外头一般的枪决啊什么的不一样。我们这个叫‘风雪之刑’。”
“羊”滔滔不绝地开口说道：“我们冰心国信仰山神，犯了罪的人，也要交给山神来处罚，所以，我们会把犯人卡在火车的车顶之上，露出半截身子在外面，让犯人在山野穿行之中被折磨而死。”
“以前没火车的时候，我们都是把犯人绑死绑在马匹之上，让骑马的好手在山里狂奔，活活把犯人拖死。”
“羊”的脸上露出一个自豪的神色。
“怎么样？”
夜曜配合地露出一个震惊和佩服的表情，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真行啊！”
“那是……”
夜曜随后和这名“羊”老哥又扯了几句，而后便找了个借口结束了话题。
“怎么样？”
魏一心凑了上来。
夜曜刚想开口说话，突然脑海里便是一震。
他感觉自己有些晕乎乎的，仿佛整个人已经站不住脚了。
他的身体向前扑去，一头攒在了魏一心身上，但他的视角却莫名其妙拉高，而后径直穿过了堵在门口的人墙，来到了第一节车厢之中。
耳边似乎隐隐约约传来魏一心和林恩的惊叫，但夜曜已经不在乎了。
他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场景。
一些怪异的嘈杂声代替了耳边属于队友的呼喊。
那是夹杂着愤怒和狂热的吼叫，是愚昧和神圣的降临之音。
夜曜清楚地看见，在第一节车厢正中央，乌泱泱穿着警服的“羊”围挤在一根立着的石头桩子上。
王琪玮被绑到石头桩子上，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一边，鲜血不住地从头顶往下流淌着。
浑似中世纪受刑的囚徒。
夜曜耳边挤来那些穿着警服的“羊”的狂热呼告。
“伟大神圣的雪山……”
祷告词从他们口中呼出，一股直入骨髓的寒冷也从他们的口中奔涌而出。
“献给山神！”
明明身上披着警服，但他们的神情却无比的狂热。
也许是最后的呼告声太大了，被绑在石头桩子上的王琪玮竟然悠悠转醒了过来。
一醒来，他就剧烈挣扎起来。
“这是干什么！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你们这些畜生，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他的挣扎毫无作用。
夜曜心头开始蔓延起一股莫名的跳动。
“我是宝岛人！你们不能杀我！那些大陆的农民呢！救我！救我！”
王琪玮发现光是凭他自己完全挣脱不了束缚之后，竟然崩溃地尖叫和痛苦起来。
他的泪水和脸上的血水混在一起，这让他显得格外的狼狈。
几名壮硕的“羊”可不管他在喊什么，他们眼神狂热地一把抄起绑着王琪玮的石头桩子。
另有几名“羊”进了火车头，不知道在里面的哪里做了什么，车厢上方兀地打开了一个狭窄的圆洞。
处刑仍在继续。
王琪玮的痛苦和咒骂声越发刺耳。
“闭嘴！休得惹怒山神！”
抬着石头桩子的“羊”生了气，一巴掌给王琪玮扇“闭麦”了。
“呜呜呜……”
王琪玮痛哭流涕。
“不要……”
他哀求。
“上刑！”
“嘿！”
抬着石头桩子的几名“羊”齐齐喊了一声，而后一个用力，便把王琪玮的上半身彻底抬出了火车，就这么毫无防护措施地暴露在风雪之中。
“咔咔……”
随着几声机关的响动，火车车顶缓缓合上，卡住了石头桩子，也卡住了王琪玮。
王琪玮的哭声和哀求声彻底淹没在风中，那几名抬着桩子的“羊”才松开了一直抬着桩子的手。
众警员欢呼一声，堵在门口围观的“羊”们也欢呼一声，这才慢慢散去。
夜曜感应到了什么，他抬起头。
视线越过铁皮的火车，直达天际。
一个无比庞大的巨石，向这儿投来一瞥。
——！
夜曜打了个机灵，随后，他便发现自己的视角恢复了正常。
他似乎被人扶着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只长着老茧的手一直搭在他的肩头，帮他稳定身形。
夜曜深吸一口气，微微平复了下心情。
“你没事了？”
旁边传来魏一心的声音。
夜曜挤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刚刚是哮喘犯了，一时间没上来气。”
魏一心一怔，她露出一抹怀疑的目光。
夜曜勉强地笑着，面对着她。
魏一心默默收回了目光。
算了，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也有。
只要夜曜的秘密不像她的那样就好。
她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腰间挂着的长剑。
夜曜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他扭头看向已经没人再堵着的车门，一眼就看见了挂在车厢上空的王琪玮。
他的双腿正在不停地蹬着空气。
由于绳索的捆绑，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
“真惨啊。”
这时，夜曜身边传来林恩的声音。
“嗯，没救了。”夜曜附和了一句。
虽然没有直接见血，但想也知道，王琪玮死定了。
如果寒风没有带走王琪玮的体温，火车一路上经过的那些树林也能要了他的命。
火车可是在山间行驶，一路上少不了那些东西。
就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隧道是什么情况，高度够不够，要是不够……
夜曜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
他适应性地抬腿，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些头晕脑胀，掌控不了自己身体的情况，这才一步一步朝着第一车厢内部走去。
魏一心和林恩跟上。
警员“羊”们纷纷下了车，只留下了两个壮硕的警员“羊”留在第一车厢里看着，而后，火车便慢慢开动了起来。
王琪玮双腿的扑腾更剧烈了，但他依旧摆脱不了绳索的束缚。
“你们等我一下，不要跟过来。”
夜曜突然对着魏一心和林恩这样说了一句，而后便径直朝着看守着王琪玮的那两名警员走去。
警员“羊”看着夜曜慢慢走了过来，眼神也是变得警惕了起来。
当夜曜离他们还有五步之远的时候，他们喝道：“止步！”
夜曜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警员“羊”一脸严肃。
“你想做什么？”
夜曜无辜地眨眨眼。
“问两位警官大人一个问题。”
警员“羊”对视一眼，眼里的警惕消退了一些。
他们脸色稍稍缓和，而后，其中更壮硕的一名走上前来。
“请问吧，乘客。”
夜曜指了指还在扑腾的王琪玮。
“我能搜他身吗？”
搜身？
警员“羊”皱起眉头。
“这恐怕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乘客——你认识这名犯人？”
夜曜坦率地点点头。
“坦白的说，我和他同属于过来旅行的人，我知道他品行不端，但也没有想到他会做出那种令人唾弃的事情。”
警员狐疑地看着夜曜。
夜曜脸上一点异样都没有，满是诚恳。
“警员先生，这个家伙之前就偷了我一把刀子，我想要把那把刀子拿回来，拜托了，那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给我的东西。”
“刀子？你说刀子的话，我好像有印象。”警员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儿，“哦，我记起来了。”
他面露遗憾之色。
“很遗憾地告诉您，那把刀子由于是作案工具，已经被我们封存了，而且不在火车上。”
夜曜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惊讶和急切。
“不会吧？警员先生，拜托了，那真的对我很重要！”
说着，他急切地握住了警员的手。
警员面露难色，手上微微使劲，挣脱了夜曜的手。
夜曜顺势甩开自己的手。
“请不要随意动手动脚。”
警员“羊”警告了夜曜一句，而后，他补充了一句。
“那把刀子我们确实无能为力，这涉及本国的司法系统，请您见谅。”
夜曜面露失落，手指悄悄地把手掌中捏住的东西往袖子里塞去。
“我明白了，谢谢您，警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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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魏一心和林恩身边。
魏一心和林恩都没有看清楚夜曜刚刚的动作，所以，他们都以为夜曜的行动以失败告终。
两人拍着夜曜肩头安慰了两句，三人便就此离开了第一车厢。
警员“羊”摇了摇头，回到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
现在的外地游客啊，真的是，哪有人送东西送刀子的啊？真奇怪，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来的。
外貌是和他们相像的“羊”，送礼送刀子……
警员“羊”在脑海中搜寻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好王琪玮这会儿的挣扎格外剧烈，他不停地拿着双腿敲打着石头桩子，发出“嗙嗙”的声音。
警员“羊”啧了一声，抽出自己腰间挂着的警棍，跳着一棍子就甩了上去。
王琪玮的双腿猛地遭此一击，也是颤抖了一下，而后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警员的意思，他没再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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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曜摸着自己袖子中的小刀。
刀子并不锐利，刀锋挤压在内里的衣物上都并不能破开衣服。
这把从警员身上顺走的小刀上唯一可能说的上锐利的地方，可能就是最前面的那一个点。
小刀很小，只有夜曜一个巴掌长，比起杀伤，它的用途可能更像是当工艺品。
两名警员的腰间都挂着这样的小刀，看上去像是当地的风俗——夜曜觉得可能是他们从特产店里拿的，用来装饰自己。
毕竟他们实在并不专业——在当警察这一方面。
夜曜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东西去的。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东西并不锋利，但他现在也搞不到其他的武器了，也许火车站的“商店”里有卖，他可以装模作样地再吓唬一遍，白嫖一把武器——但现在他已经在火车上了，而且这个做法很有危险。
索要武器带给售货员的信号很可能被解读成“夜曜的武力值并不高，需要武器防身”，那样，他可就再也吓不到售货员了。
至于同样挂在警员腰间的警棍——得了吧，那东西那么显眼，他的偷窃技术也没有那么出神入化。
而且，他人就在这列火车上，要是警员反应过来开始搜寻，他躲都没地方躲。
所以，一把无关紧要的小刀是夜曜唯一的选择。
夜曜没有把这把小刀的存在告诉任何人。
“做人留一手”是不变的真理——即使留的这一手只是一把工艺品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