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出发
小屋里，从利星汉师父二字出口开始，渡济和尚便停下筷子，宠溺的看着这个在他这里学不会“食不言，寝不语”的弟子。
等到利星汉竹开闸放水般问完后。
渡济和尚才不紧不慢的为弟子解释道：“从哪儿给你解释起呢，一开始确实是去听墙角，刚好听到高家老五说梦话，一直道歉求饶，就胡乱猜了一下。我以前当过道士，高老五可能是中邪了这些消息都是我自己去买菜的时候散出去的，这里是佛国，你跟着我在这边长大，没有这个概念，这边全是寺庙和尚，大原可不是这样，这个就是我平时给你讲的风土人情。至于那个字帖嘛，有大用，咱们不是要去禅国吗，字帖上得字迹，依为师的眼界看来，至少得是金身境的罗汉点出来的，得有些年头了，你这会儿吃饭，就先不看了吧。”
利星汉一边听着师父的解释，一边捧着大包子消灭着，腮帮子鼓鼓的。他含糊不清的问道：“可是师父你听到他说梦话就能猜到他们以前溺水吗？而且万一是真的中邪怎么办，我听宝珠给我讲的那些，那些没有进入极乐世界的古怪，怪吓人的。”
渡济看着这个嘴角流油的弟子，
“你想想我那会儿装做上身时说的话，我可没提他们溺水啊，我只是猜测高家老五对他爹心中有愧，叫他放下而已，这就叫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以后但凡你出去闯荡历练了，这些东西都给我装脑子里。至于真的中邪，什么古怪，为师一手大力金刚指，罗汉翻天印砸过去，他就找得到极乐世界的门在哪儿了。”
渡济思量了一下继续说道：
“得亏这里是净宗的地盘，你是要去禅山上当弟子的人，虽然咱就当几天，你可别去了禅国，看到肉就走不动道。”
“还有，宝珠这个名字也是你叫的？韩宝珠可是相国寺主持亲自收的俗家入世弟子，他们韩家可是想要让韩宝珠以后出家建庵的。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当初你说你认识个小女孩饿的不行了，请她吃了个鸡腿和包子，我只当你施舍了个小乞丐。
你知不知道，你给她吃荤腥，叫她宝珠，被韩家人知道了，非得扒了你的皮。”
利星汉端着碗，都不用筷子，飞快的吸溜着馄饨，
“放心吧师父，我们每次见面都只有静姨在，静姨嘴巴可严了，而且师父你当初知道以后也让我跟她多接触接触，学学佛礼吗？师父你又不教我。”
一边说着，利星汉一边将手里的这碗馄饨吸溜完，
“师父我吃好了，今天跟宝珠说好了学佛礼，我先出门了。”
说完，利星汉拿上刚才腾菜时，包好的一份吃食还有多点的一碗馄饨，胡乱给师父行了个礼，就出门了。
渡济看着这样的弟子，等到他走出小院，才瞪着眼睛悄悄骂了一句“我会个锤儿的佛礼。”
五象城城郊，佛国人口并不繁多，但因为虔诚的信仰，人们勤劳而知足，即便是几十户人家的城郊，再往外看，是大片的高粱地。
利星汉从关厢（城郊的住宅商铺）的外缘走过，关厢在自己的背后越来越远，小和尚的身影逐渐被高粱地淹没，终于，踩在田埂上得小和尚看到了静姨的身影。
他小跑过去，走到束发的中年女子跟前，恭敬行李：“静姨。”
静姨微笑回应：“小师父这次没准时啊，宝珠在前边等你呢。”
“好的静姨，我先过去了。”
利星汉越过最后一片高粱地，却没有见着韩宝珠的身影。
这时，一件硬物抵到了他腰间。
“不许动”
身后传来稚嫩的女声，利星汉笑着双手举起晃晃右手的油纸包。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再不吃，包子可就凉啦。”
腰间的压迫消失，右手一轻，利星汉转过头来，才看见刚在抵在自己腰上的是一块石头。
身穿红裙的小女孩看着就还是小孩子，她已经蹲在地上，撸起袖子，打开油纸包，慢条斯理的拿起包子啃了起来。
“本来还有碗馄饨的，路上端着太不方便，我就给喝掉了。”
“没事儿，我得少吃点，前两天爹都说我长胖啦，他还时不时去后厨看我有没有偷吃呢，连带着静姨也被他说教啦。”
利星汉瘪瘪嘴：“你明明是俗家弟子，为什么你爹不让你吃肉呢。”
“我爹对我很好呀，只是不让我吃荤腥，其他东西我要啥都会给我，不说这个啦，星汉哥哥，下个月我就要去象国寺学参禅入定啦，到时候回来我教你呀。”
利星汉听闻之后，苦笑道：“师父说了，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相国了。”
小女孩好似顿了一下，接着，她若无其事的说到：“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呀？”
利星汉挠了挠头：“不知道，师父以前说的去了之后，就回中原找个书院让我上学。”
等利星汉扭捏的说完，韩宝珠拿起油纸包，将啃了一半的鸡腿好好包好。
“那先不吃了，星汉哥哥是要去参加禅山六年一次的开山纳徒吗，之前一直说学佛学佛礼结果都是你听我讲家里的事，那我们赶快，我讲给你听，可是要是上了禅山，第一年是不能下来的啊。
算了不管了，不知道渡济大师打的什么算盘。
星汉哥哥你一定记住了，首先就是禅山是佛国六宗共有的，但是从佛教创立以来，一直都是禅宗的地盘。
但是禅山上，佛学六宗的大师及弟子都有。
像成宗十年前出世的佛子，清净沙弥，据说刚被降厄菩萨收为徒弟的那几年，在禅山的坐忘台上观自在，从没下过山。连律宗的伽蓝尊者都称赞他是凡体本无垢，终得大自在呢。
哎呀，又跑偏了，星汉哥哥你跟着我学，
禅、律、显宗是执双手合十礼的，然后密、成两宗是单手礼。
你上山的时候，看袈裟颜色可以分辨是哪宗大师。比如禅宗是黄僧衣，红袈裟得是帝释（佛教级别）以上才能穿的。但是弟子几乎都是穿的灰衣服的，佛教收弟子有早有晚，星汉哥你可别因为年纪得罪了那些辈分高年纪小的师傅了。”
“哎等下，你只说了五宗”，利星汉插嘴道。
“哦，还有隐宗，听我师父和静姨说隐宗已经没落了，没几个人了。”
“别打断我，讲到哪儿了，律宗的师父都是穿黑僧衣的，听说律宗的师父弟子们都可严肃了，你可要注意别招惹到他们”......
申时，束发的静姨来到两个小孩子的跟前，“小姐，该回去了。”
“哦。”
韩宝珠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同样站起来的利星汉说：“星汉哥哥，那你一路小心哟。”
“嗯，好的。”
韩宝珠低着头，张开手想要抱抱面前的这位不知何时再见的哥哥，被眼疾手快的静姨给拉住了。
静姨看向利星汉：“小师父，时候不早了。”
利星汉瞬间会意，告辞道：“静姨，宝珠再见，回来再去看你。”
然后在静姨有点警惕的眼光中退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利星汉身后传来女童稚嫩的声音。
“星汉哥，等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利星汉赫然转身，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向他挥挥手，他也奋力挥挥手。
小院里，渡济正拿出刻刀准备刮下字帖上得金漆
就看到小徒弟失落的走进小院。
“师父，我回来了。”
“嗯，师父忙正事呢，这个字帖你要看吗，不看我可刮了啊。”
利星汉望望字帖，再看向师父，鼓足勇气问道：“师父，禅山之后，能不去中原吗？”
渡济听闻弟子的请求，看着他，久久没有开口。
等到利星汉有点不耐烦了，才听得师父长叹一声，
“都行，星汉啊，虽然说师父把你养大，你五岁时带你来佛国，然后一直准备让你上禅山。可是你是自由的，你要是以后想要回到这儿安家落户，师父也不拦你。
就是现在，你说你不想去禅山了，为师也不怪你，还给你在五象城买个大点的宅子。
可是你这么小，佛国没有私塾，我所学又太过驳杂，你在我这里学来的东西，最多只能去当个说书先生或者去跳大神。你终究还是应该出去看看的。
我也不再说韩宝珠什么身份，反正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师父便低头开始刮字帖上的金粉。
别看利星汉在渡济面前没个正形，可他其实很听师父的话的。
所以利星汉在师父话说一半就后悔了，等师父说完，利星汉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渡济抬头看他一眼，十分熟悉这个小弟子的他只得打破沉默道：“那就从禅山回来再决定吧，睡前记得我教你的呼吸吐纳之法。”
“好。”
几天后，收拾好行李细软的利星汉和渡济锁上小屋，将院子的栅栏拉上。
师父先走几步，将钥匙还给屋主，然后就牵着利星汉，向西城门走去。
这段路，利星汉是走得十步一回头，渡济看在眼里，也并未指责弟子。
终于走到城门口，只见城墙下，站着一位束发的妇人，正是静姨。
利星汉撒开师父的手，跑到静姨跟前：“静姨好。”
静姨点点头，“小师父，我家小姐已经提前被老爷送入相国寺了，她托我将这个交给你。”
静姨伸出手，手上摊开有一个香囊。利星汉接过香囊，打开看见里面是一块圆润晶莹的玉佩，雪白剔透，看着就价值不菲。
利星汉正准备将玉器拿出来看看，渡济的大手盖在锦囊口。
“没礼貌，哪儿能当面这样看人送你的东西。”
被师父教训的利星汉将玉器塞回香囊，取下脖子上的念珠，递给静姨。
静姨没等利星汉开口就将他握着念珠的手推回
“小师父，我家小姐是相国寺弟子，不缺这些的，况且这么大的念珠到时候在老爷那儿，也不好解释。小师父有心了，就让老身帮你带句话给小姐吧。”
利星汉想了想，望向师父
“师父，山水什么来着。”
渡济笑道：“山水有相逢。”
利星汉神情坚毅，对静姨抱拳郑重道：“山水有相逢。”
城墙下，城门口，看着走远的师徒二人，想起给自己行武夫礼的小和尚。
静姨会心一笑，“虽然是我向老爷提议提前送小姐入寺的，不过我还是看好小师父的。但想当国舅女婿，可不是靠几个鸡腿就行的，加油吧小师父。这天地，可不是靠行礼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