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一个疯老头来到黑邱山脚,逢人就叫嚷:
“海,外面是黑海…
“师父死了,二师兄死了,云芝也死了…
“徒儿记得,徒儿记得,东南西北中,修行靠发疯…
“船,大船,飘在海里,人都不见了…
“波,哈哈哈哈,我知道啦,哈哈哈哈哈,是波,无所不在。
“我没疯!!哈哈哈,我要做神仙啦!!!
老头不久就被当地的修行联盟分支带走,下落不得而知,但大陆的最外面是黑海的消息不胫而走。
经过后人的揣测和添油加醋,五方大陆浮在黑海的传言在民间尘嚣日上。
但真实性如何,可能只有大陆最顶端的少数,才知道真相。
总之,鉴于那位百世不出的天才修行者,带着一众精英,都未能全身而退,修行联盟对北方边境的管控逐渐懈怠下来。
久而久之,小宗门变成了一个大邙国,朝堂里有门派,门派里有宗门。
代代相传父死子替,已足足两千多年,而今国号:天佑
修行联盟最高层不在乎这些形式,只要旗下的宗门上贡听话,管你是门派还是国家。
像大邙国这样的国家,与之势力相当的宗门,在这北方大陆不计其数。
而在这么多修行者盘踞的国土上,居然还有妖怪。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笑话。
妖怪是近百年才出来的,有人说是从黑海上泅渡而来,也有人说是从前那位大能,全力一击轰出的千米深坑里爬出来的,也有人说….
说什么的都有,但妖怪吃人却是真的,更奇怪的是,这些妖怪形色各异貌丑力大,能作变化能出人言,常潜匿于荒野,埋伏落单之人。
却好像可以感知修行者身体里的某种气,并不敢贸然进攻修行者。
于是修行联盟也懒得搭理,只是苦了大陆上无数的百姓。
不管有无天赋根基,就算家庭穷到舔灰,老小省吃俭用扣着牙缝,也要供一个孩子去修行。
近些年,北方大陆修行风愈演愈烈,颇有上古大世之气象。
像李云这样的家庭情况,只好听天由命了。
…
李云两兄妹相搀而行,终于赶在天擦黑回了村。
“云儿,霞霞,你们可回来啦。”
隔壁的黄奶奶坐在村口墙角下,似乎等候了多时。
说是村,其实只剩寥寥三户人家,几间破瓦土屋摇摇欲坠。
田里长不出粮食,人就只能死的死,跑的跑,稍有能力的都举家搬走,要么去投奔亲友,要么是做了大户家的工奴。
“奶奶,今天没讨到吃的,奶奶,你饿了吧,我这里还有一个窝头。”
李霞说完又去掏怀里的黑馊窝头。
“孩子,我不饿,人老了饭量小,一口水都能管半天。”
黄奶奶是一个孤寡,家里人陆陆续续死完了。
李云无言,只对黄奶奶苦笑。
老人边说边走过来迎,这才看清两兄妹身上的伤,叉着腰弓着背,指天指地的骂道:
“是哪个昧良心天咒的,好端端两个娃儿给毁了,杀千刀砍脑壳不得好死哟…”
李霞闻言,鼻子不禁一酸,手背揉着眼睛,又搐搐哭了起来。
“好娃娃,快别哭别哭,奶奶给你们治。”
说完黄奶奶推开一扇小木门进了屋。
出来时手上拿了两个鸡蛋一个破碗,嘴里不停叨叨:
“天老爷,地老爷,鸡窝里摸出两个蛋,这就好咯这就好咯。”
“好孩子,快坐下,家里的鸡子也晓得我的娃遭了大难,头一遭生了两个蛋来。”
说着,黄奶奶蹲下来,在碗沿上敲开鸡蛋,一双枯皮老手,颤颤巍巍的泌出蛋清,又捡来一根木棍,在衣服上备了几备。
木棍在碗里搅拌一通,“霞霞,你快给你云哥涂上,涂了就好,这么端正的娃儿,可别留下癞痢疤。”
李霞忙接过碗,用手指蘸上蛋液,一边为李云涂药,一边说:
“奶奶,那蛋是您一天的吃食,明天我一定多讨…”
“傻孩子,奶奶该吃了你多少白食,奶奶全记在心里,可怜奶奶一把老骨头,爬不到那些恶人面前,为我娃儿出气哟!”
李云听的心里百味交织。
这才想起妹子后背的伤处,比自己脸上的严重多了。
忙说道:“霞儿。”
他还有点喊不顺口,咽了咽口水,“霞儿,你背上的伤,你要奶奶也帮你抹一下…”
李霞把李云的头扶正,“哥,别动,我疼惯了,不碍事的。”
“贼老天,这是什么世道呀?大邙大邙,年年白忙!”李云不禁忿恨埋怨。
黄奶奶听见李云的牢骚,急的用手来捂李云的嘴巴,“好娃,可不敢骂官家!”
边讲边紧张的去瞟路上有没有人走过。
是了,村子里还有一户人,独门独户老混子,四十来岁吊儿郎当。
名叫韩山,早年在黑邱城某处衙门跑腿当差,此人心狠手辣狗仗人势,是个无理争三分有理不饶人的角色。
有一次竟胆大心黑到勒索起自己的顶头上司。
他和同僚喝大酒时无意得知,顶头上司的家眷在城中各处都有豪宅,据说有间五进五出的大宅里,还埋着几大缸财宝金玉。
一般人听听就忘了,可韩山是什么人,管你天王老子,看到有便宜占不到,心里就像猫爪子挠。
他偷偷打听调查,果真让他找到上司贪污受贿的线索,整理一番,直接就对上司旁敲侧击。
上司是个聪明人,开门见山:
“韩老弟,想升官,当哥哥的竭力而为,想要钱,你说个数。”
韩山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上司哈哈大笑:
“好说好说,韩老弟既是爽快人,哥哥也不藏着掖着,除了五百金,哥哥还可做个引路人。荐老弟去城中最大的宗门,修仙证道,指日可待也。”
岂不知恶人还需恶人磨,黑邱城里的大宗门为红衣帮,帮众人人红衣红巾,横行无忌。
帮里的二长老王贞,是上司的大舅子,王贞隐忍不发,终于在五年后发难。
在红衣帮火并某三流门派的时候,王贞设计让韩山陷入敌围。
血战一番,修为全废,一手一脚脉络尽断。
韩山从死人堆里逃生,潜回平日藏匿修行的别宅,发现夹墙倒塌,保存证据的铁匣子不知所终。
……
知道大势已去,韩山隐居黑邱山脚,做了孤老弱少的邻居。整日跛着腿,眼神阴鸷鹞子般望着黑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