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寒风中,衣着单薄的小男孩拖着木板,在雪地艰难的前行着。而那木板上,是位脸色惨白,不见任何血色的妇人。
小男孩瞳孔噔得非常大,忍着寒风吸入肺中的痛苦,手已被粗麻绳磨破皮,嘴里不断喃喃低语道:“马上就到了,马上就要到了呀。”
在雪地走了不知道多久,小男孩终于能在山上透过层层风雪,看见村子里那若隐若现灯光。
小男孩脸色露出片刻喜悦,但脚下忽然的一滑将他打断,再次爬起来的他揉了揉膝盖,喃喃道:“别睡着了呀,舅妈,马上就能到了。”
“哈~”小男孩对着双手哈口热气,继续拉着妇人行走在雪山小路上。
「砰、砰砰」
小男孩蹲在一户人家院门前,用通红的双手敲门。转身查着妇人的情况,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舅妈,别睡呀,你怎么样了?”
迟迟不见舅妈的回应,他焦急万分,先是摇了摇妇人,又用带血的手掌更加用力的拍打院门:“陈医师在家吗?你开开门呀!”声音愈发哽咽起来。
在男孩泣不成声,即将崩溃之时。
「嘎吱~」
“谁呀?”门终于开了,长着一指长白色络腮胡的老者探出脑袋,看到小男孩突然一愣,很是震惊:“是小昊子呀,快些进来暖和暖和身子。”
“秀凤。”老者瞪大双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屋里喊道:“陈伟,别磨药了,快来背人。”
身形健硕的少年赤裸着上半身从里屋跑出来,迅速将妇人背进屋子里。小男孩也跟着跑进屋子,刚进门便感到浓浓的草药味,带着令人舒服的温度扑面而来。
“这孩子。”老者将木板拖进院子后关上院门,回屋拿弯刀割下一节带血的绳子,愣了许久才开口道:“命苦呀。”
里屋的床上,满头白发老婆婆伸长脖子往外望,看不见的她只能开口询问道:“伟儿,是谁来啦?”
陈伟将妇人轻放到床上,把手放到其手腕上又立马收回,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是东山高叔叔家的罗昊,带着秀凤阿姨看病来了。”
“噢,罗昊呀!”床上的老婆婆先是躺了回去,又惊坐起来,诧异的问道:“谁把谁带过来看病!?”
“你看看这绳子。”陈医师将带血的麻绳带到老婆婆面前,不敢相信的说道:“东山离村子可有十里地呀,这小昊子一个人,一根绳加木板,硬是给李秀凤拖了过来。”
“李秀凤,还真让你说……”老婆婆话未完,便被陈医师捂住。
陈医师歪头看了看坐在炉子旁的罗昊,小声喃喃道:“高愣子死后,秀凤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每次给抓完药我都要和她聊上半个多时辰,但她心结一直就是结不开。这心结不结开,吃什么药都是治标不治本。”
老婆婆刻意压低声音,小声道:“他今年有八岁了吧,还记得四年前那场瘟疫,他爸妈没挺过来。村里就在传他是丧门星,如今他正好八岁,他舅舅前些日子上山遇见黑瞎子,被啃去半边脑袋,今日……”
“胡扯!”陈医师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嘴角瞬间便耷拉下来:“他父母死于瘟疫,算我医术不精。他舅舅死于黑熊,算那些猎户无能。岂能都怪在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
罗昊坐在火炉旁,不断歪着身子向里屋观望,心心念念的是屋里的舅妈,小心翼翼的问道:“陈伟哥哥,我舅妈怎么样了?”
“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陈医师拿着盆从房间里走出来,调好温水端到罗昊面前:“忍着点,稍微有点痛哟。”
温水反复冲洗伤口后,陈医师从腰间摸出一个金药瓶:“大雪封山,商队都不往这边走,我就这药一种处理伤口的药了,你怕不怕?”
罗昊看着陈医师手中的药瓶,害怕的咽下两口唾沫。以前买药时,听其他村民说过,这是连牛都能疼晕过去的金创散。
这药洒到伤口上时,记忆里的每一个人都疼得上蹿下跳。但他们疼过后,无不感叹这药的神奇之处,只要这药涂在身上,伤口不到一炷香便会结痂,一觉睡醒便再无踪迹可寻。
罗昊还听说过,有些伤口不处理,会得一种叫破伤风的病,又或者伤口化脓。发展严重的话,这两个都是要把整只手砍掉的。
“不就是疼一些嘛,就是疼得满地打滚,应该也持续不了多久,来吧。”罗昊闭着眼睛将双手伸出。
“好小子,有骨气。”陈医生将罗昊的手拉到面前,小心翼翼的抖出一点。只是一点药粉落到伤口上,罗昊便迅速将手给收了回去,在地上翻滚好几圈。
陈医师看着撒在地上的药粉,虽然感到有些可惜,但在地上打滚的罗昊引得他发笑:“还是算了吧!这药终究不是给孩子用的,伤口不管他,自己也是会好的,就是慢了些。”
陈伟阴沉着脸走过来,无奈道:“爷爷,已经没有脉象了。”
听到这句话,罗昊立马就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了,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拉着陈伟的衣角问道:“没有脉象,那是什么意思?”
老者无奈的摇摇头,拿起火炉上燃着的烟斗,吧嗒吧嗒吸上两口,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平静的说道:“就是死了。”
“怎么会!”罗昊不敢相信的喊道,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尝试拉动老者:“明明我们刚刚还一边往这边赶,一边聊天,是他学医不精,陈爷爷你来好不好?”
见拉不动老者,罗昊又从兜里摸出些许碎银:“陈爷爷,我带了钱,你就给舅妈看看吧!”
陈医师闭上双眼,自顾自的吞云吐雾,任凭罗昊幼小的身躯使尽浑身解数,他也是不动分毫。
无奈的罗昊又跑进房间,开始推搡起舅妈,哭泣着说道:“舅妈,你睁开眼,或者说句话嘛,这样他们就愿意给你治病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陈伟早已回到房间睡去,老者就这样默默看着罗昊折腾到半夜,任凭其哭闹。直到他精疲力竭,被强大的困意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