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顿时愣住了。
程淮生一言既出,道观内短时间内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二叔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般情况,一时间有些结巴:
“你...我...”
程淮生却紧接着说:
“于情于理,他是你弟弟,亲弟弟,不更该由你出去?”
二叔看起来就像是呆住了,嘴唇微微颤抖。
场面似乎变成了一边倒,除去二叔的两人都隐隐靠向程淮生。
下一刻,二叔却深吸一口气,突然转变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神情:
“毕竟在这种地方,这等危险时刻,需要有个人来领导一切。”
“这人应该是我,也只能是我。”
“我们需要以大局为重。”
边说着,他瞥了一眼王易行两人,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王易行,王瓜娃,你们都是我王家子弟。”
“危难当头,我这个王家未来家主的话,你们听是不听?”
王易行面色微微一变。
二叔对着王易行继续道:
“我知晓你是在外的族人领养来的,从小受尽磨折,没怎么受过家族的帮扶,我们对你有愧,未来会大力栽培瓜娃子的,不然,也不会把你们一起带出来不是?”
王易行若有所思。
对自身倒无大所谓,可是自己儿子的未来...
二叔转而对已经完全思考不过来的瓜娃子说:
“瓜娃子,家族待你不薄吧?”
“你仔细回想回想,你干的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偷看李家寡妇洗澡,打了那暴发户家的纨绔,是不是都是家族里的大人替你善的后?”
瓜娃子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二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前两步,想要伸出手抚摸瓜娃子的头。
瓜娃子下意识退后几步,退到了程淮生身前。
不仅仅是在道观这点时间,这一路来,瓜娃子都对这么个在家族中位高权重的二叔提不起好感。
一是他趾高气昂的态度,二是他似乎老隐隐看不起父亲。
在瓜娃子的世界里,不管什么家老长辈都是不如父亲的,父亲那微弯的脊梁,从他出生那天起,便撑起了他所有的天。
二叔伸出的手落了空,身子微微一颤。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似乎已经难掩怒火。
踏踏踏。
二叔又是紧接着一口气走出几步,脚踩得咔咔响。
他看都不看程淮生,用力用手揽住退无可退瓜娃子,对着沉思的王易行假笑道:
“王易行,身为人父,也需要为孩子考虑考虑吧。”
“出了道观之后,我还是未来的王家家主,而瓜娃子,也还是未来王家的一员。”
“话至于此...”
二叔胜券在握的模样,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程淮生,那双细小丑陋的眼睛充斥着怒火:
“不是说迷雾里面有危险吗?”
“好,你们听着,我要你们把他,这个贱民丢出去,看看到底什么名堂!”
瓜娃子顿时尖叫出声:“不....”
二叔的手微微用力,将瓜娃子充满活力却瘦弱的身子搂在怀里:
“瓜娃子呀,你是想因为这么个不知道哪来的人就放弃前途了吗?你看他穿的破衣物,不是个低贱的贫民还是什么?!”
“瓜娃子,你不想要....”
二叔边说着,已经遏制不住笑意。
到最后,只要有家族这层背景在,只要他还是王家未来的家主,一切的一切,都还得听他!
最开始就不该救下这个贱民装束的年轻人,如今还要和自己抢起话语权了。
这王易行,当真是不服管教...
二叔微微眯眼,已经开始打秋后算账的小算盘,甚至抽出心思思考迷雾的事情。
他自认为胜券在握。
瓜娃子颤颤巍巍开口:“不可以的,恩公救了我的命,二叔...”
二叔低下头看着瓜娃子,正张开口,想要说点什么敲打一下近处还在犹豫的王易行。
“你们还在吗?救救我啊...”
道观外的迷雾之中,若隐若现的人影叫喊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眼看着就要走远了。
这突来的话语落下,二叔更是焦急,一时间,又要张口和瓜娃子说话,眼睛又往外瞥,完全忘却了身后的程淮生。
这却让他抓住了机会。
只见到,程淮生悄悄倚着身后的案台站起,朝着二叔微微弯下的身子,冷不丁用力踹出一脚!
咚!
二叔压根没料想到,猝然被一脚踹中后背,顿时撒开揽着的瓜娃子,向前一个踉跄,口中惊呼出声。
而程淮生此时也顾不上疼痛了,踉跄着上前,对着还没稳住身形的二叔又是一脚。
二叔闷哼一声。
程淮生大口喘息着,好在血泪已经完全消耗完,连带着药力,竟然将身体恢复了不少,力气只少回来了三四成。
就是内伤之类比较麻烦的伤,基本没怎么疗愈。
这其中,当然是血泪的治愈功效发挥了最多。
就是可惜,神像落下血泪这等异象的确是可遇不可求...
程淮生心里想着,动作却一点也没停。
他紧接着,瞄准方向用力一推,直接把二叔直接推倒在了熊熊燃烧的柴垛之上!
兹拉——
顿时间,柴垛被压盖住,有烟腾升而起。
二叔感受到炙烤的痛楚,怒吼出声:“啊!”
他感受到难以遏制的愤怒,气血上头,恨不得马上爬起身将程淮生扑倒,饮血食肉。
程淮生照着自己方才早早预料好的,低下头捡起火折子。
“呼。”
劈里啪啦。
已经用过一次的火折子再次复燃起来,黑色的余烬中透出微弱的光。
程淮生还拾起几根木柴,轻声道:“关上门,随我来。”
接着,便头也不回地朝着神像后走去。
瓜娃子如影随行,毕竟有过救命之恩,他对这个神秘的恩公抱有除父亲以外最大的信任。
王易行正准备去关门,却见一阵怪风骤起,将门死死合上,心里顿时发毛,也紧紧跟上两人。
而二叔,他的眼睛被烫伤,虽然爬起了身,努力想睁开眼,却又有炭灰直往里进,痛苦地怒吼着:
“啊啊啊啊!!”
“王易行,瓜娃子,快扶我起来,看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疼痛像是附骨之蛆,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贱民!给我回来!”
二叔歇斯底里,站起身却又像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往哪走。
很快,他便意识到,这点身上的灼烧疼痛并不算什么。
柴垛上的火光消散,黑暗侵蚀着道观里的每一处。
阴寒,凋冷。
紧紧闭合着的大门,没有窗户的诡异道观。
柴垛上的火也灭了。
一片绝望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