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那座不知屹立多久的古老山脉三清山一样,清河镇的存在业已百年之久。
期间,因战乱或是瘟疫之类,小镇多有扩建或是整改,可总体的架构未变。
以镇中央一个五六人高的巨大佛像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放射,组成四个街道。
没错,传统商镇清河镇的镇中央,是有一座正儿八经的佛像的,来由众说纷纭,反正是很早很早就在这了,也没人维护,但照样立的好端端的。
那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佛陀,可瞧着慈眉善目,栩栩如生,每次见之都不免心生敬意。
紧挨着佛像脚下开了很多小地摊,地摊的对面,人来人往间,可以瞧见一个钱庄——
钱氏钱庄。
啪嗒,啪嗒。
程淮生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钱庄古朴的木制桌面,落在安静的钱庄里回荡。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坐在前台后正在抿茶的掌柜,不喜不怒。
“钱掌柜,这足足八两有余的银子,画押都还在,没有抵赖之法吧?”
钱掌柜皮笑肉不笑,把不小心吃到嘴里的茶叶呸吐出来,言语间总是暗暗有着不屑。
“小程啊,这个钱不是不给你,实不相瞒,最近村子里突然来了很多外来人。”
“好多人甚至是从城里来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钱庄有好多年头了,生意近来一直不好,最近又花了太多去打点关系....”
掌柜把手一摊,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
“实在是拿不出闲银了。”
“你看这样如何?下个月,下个月你来这里,我绝对给你想办法。”
“现在真是周转不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掌柜依旧是那副标准的笑容,去与程淮生对视,兀地瞧见那一双冷淡的眸子,其中仿佛愠怒,又仿佛平淡。
作为商场老手,撒谎早是家常便饭,今日突见那一双仿佛历经生死的眸子,他恍惚竟然生出怯意,微微偏过头。
程淮生轻轻叹气。
隐约记得原身从街坊听过这家钱庄的卑劣行径。
有可怜人把一身积蓄存了进去,末了生了病,想来取钱,却被以“周转不开”为由,硬生生拖到病发身亡,背地里还给人做皮条客生意等等。
据说这掌柜官府里还有门脉,来回运作,这才能一直开着门店,从不事发。
原身主要是因为脸皮薄,那掌柜仗着帮他介绍过工作,每次见他结了工钱便死皮赖脸地上门,让原身把钱存进庄里。
这当然也不是他第一次取钱被拒了。
程淮生闻言站起身,老旧的椅子发出嘎吱一声。
掌柜微微低头,心中不免生出笑意。
“果然还是没干过几年工的小毛头,随便糊弄糊弄的事。”
程淮生起身,却并没有如他意料径直出门。
而是突然伸出手,冷不丁抓起掌柜放在桌上的瓷杯,用力砸在地上!
咔嚓!
着花纹的瓷杯易碎,顿时溅裂开来,温热的茶水撒了一地。
“哎哟!”
钱掌柜想要伸手去护早已来不及了,眼看着心爱的茶杯破碎,顿时气的脸上肥肉一颤一颤。
“疯了...你疯了吗?程淮生!你知道这杯子年分多久吗,多贵吗!”
他一跺脚,全身的肥肉颤抖起来,眼看是气得够呛。
“赔!你得赔!”
钱掌柜抬起头,怒目而视。
下一刻,眼前发生的事却让他顿时噤声。
只见到程淮生低下头,也不反驳也不唾骂,只是捡起一枚锐利的碎片,朝着自己小臂上轻轻一划。
滋啦——
锐利的碎片顿时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深红色鲜血流出。
用的力道很小,但看起来异常唬人。
“赔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程淮生口中轻轻念着,没有表情,瞧着像是走到穷途末路一般。
话音刚落,便猛地持着瓷片向前,在钱掌柜鼻前的空中狠划几下。
一个被逼到末路而忍无可忍的老实人形象浑然天成。
钱掌柜吓得猛退后几步,表情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确认程淮生一脸认真,便畏死而表情怯弱起来。
他身子颤抖,态度大为转变,口中念念有词:
“我错了,我错了,小程,不,程爷,你别想不开,别...”
程淮生摇了摇头:
“钱掌柜的,取钱。”
————
少倾,程淮生拿着一个小布袋走出钱庄。
他侧目看了一眼,手臂包扎着布匹——是他从钱庄找出来的,伤口业已止血了,只是还有轻微的疼痛感。
一眼看罢,程淮生下意识掂量了下手里的布袋,里头白银不多不少。
前世干的工作就要对付不少这种无赖流氓,这种时候,撒泼打滚,求天告地威胁都是没用的,要的就得是发狠。
让对方知道你狠,会干出无法预料的事情,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当然,原身知晓钱掌柜脾气,瑕眦必报,这件事估计不会这么好结束。
可毕竟还不知道那毁天灭地的劫难会在什么时候到来,程淮生也不好惹出太大的事情。
不然到时候被抓进大牢,可真就是什么都干不了了。
只好行事小心谨慎一些。
边回想着钱掌柜的话,程淮生向市集走去,一路上的确见到了许多生面孔。
城里来的人?
程淮生微微眯眼,眼看着一人穿着从未见过的锦衣,匆促路过。
在原身的世界观里,这个世界是危机四伏的,哪怕在清河镇,躲进镇子的溃兵山匪会杀人,流窜到镇子里的凶兽也会吃人。
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躲藏在黑暗之中的鬼也会杀人。
而城市二字,则代表着安全,以及极高的门槛,高到原身估计干一辈子工都没法踏进一步。
而清河镇哪怕是远近有名的商镇,平日会出现的城里人还是凤毛麟角的。
城里的人突然出现了这么多,这和不久会出现的大劫难是否有关?
程淮生沉思着,走到一家杂货铺前。
“老板,油灯还有的卖吗?”
那老者闻言抬起头,见到衣着穷酸的程淮生,浑浊的眼珠子滚动一下,顿时低下头没了兴趣。
“有卖,最贵的一贯铜钱,自己进去看。”
程淮生掏出两枚碎银,啪嗒一声拍在柜台上。
“油灯只要一....两个就行,水壶再拿三个,其他的灯油,蜡烛,干粮,金疮药之类的,有多少要多少。”
老掌柜见到银子,眼睛顿时都冒出光来,也不管着一身老骨头,一跃跳下椅子。
“客官勿动,我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