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启仙君见眼前之人神色黯淡,便不再问下去。
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如何深究呢?若深究,必然得从一开始便究,不能断章取义只取一瓢饮之!虽不知那曼罗姑娘如何受伤,亦不知为何需要如此多冥力与灵石滋养方能重新开花,但决不是仅凭兮雾上神一人之力便可改变这样的因果!
所以……她一直在自责与懊悔中过了这么些年吗?无启啊无启,你什么时候可以解开这上神之力?这世间疾苦,凭她一女子守护,得吃多少苦啊……
无启心疼她。
无数个孤独之夜,她也想放声哭一哭吧……也想有所依靠吧……她……心悦之人便是如今仍躺在凝仙池中的阡泽神尊吧……
无启了然,一切都了然了。
她在说起他的时候,情绪总是愈发的起伏与饱满!时而忧伤,时而自责,时而兴迷,时而懊恼……脸上虽波澜不惊,但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骗不了人!!
她爱他,爱慕,崇敬,心悦,喜欢。
这是无启今日读到的兮雾之心。
可是为何……他的心也开始如刀割般疼痛起来!
心疼……她吗?
“既为假酒不喝也罢!上神不如同我去那流疏海南面小镇逛上一遭如何?”无启仙君邀请道。他只想让她高兴些……
“那座小镇名唤残尘泮。不属九幽,不属人间,不属九重天,不属任一界。各界皆有人混迹于此,我,只管其平安,不管规则。”兮雾上神纠正道,“还有,我为何要与你同去?”随即冷言冷语地反问道。
“我说这南面……这残尘泮怎的如此热闹繁华,新鲜玩意儿层出不穷!原是得上神直接庇佑……那上神更得带我去了!正好试试今日赠我的宝贝!”无启仙君晃了晃手上的蒲扇,期待的神情生怕旁人看不出来似的!
兮雾上神眼底居然浮现一丝温柔,静静地等待眼前这人又要生出什么花样来!
“奇闲——速!开!”。
只见无启仙君转身一个甩手!手中蒲扇挥斥半空,腾然变大!他赶忙拉着兮雾上神莲藕般的玉臂,一跃而上!二人坐在蒲扇中央,腾云驾雾飞在了九重天上!
洁白细腻的云朵变幻多端,手指轻轻触碰亦是不散不灭,只是啥也摸不着!仿如置身幻境一般,美妙得不真实。
“呜——奇闲真的太棒了!多谢上神相赠!只是我当回您个什么样的宝贝才不会显得失礼呢?”无启仙君自是十分喜爱这把奇闲!不是因为它是无上法宝,而是……它乃兮雾上神所赠!哪怕上神赠的是个石头,他也会视若珍宝!!
“无需。”兮雾上神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果真是个小娃娃……这么强大的法器用来御行就知足了?竟还玩的不亦乐乎……幼稚至极,万年前我都不这样玩了!兮雾心下好笑,这家伙倒还挺知恩图报,竟还想着回礼……正想着,眼下一片阴影笼罩,兮雾上神猛然抬头!竟是一大片青翠欲滴的莲叶,宛如一把大伞般遮住自己头顶上方一片天!兮雾微微侧头看向了一脸笑容的无启仙君,眼神中带着半分疑问半分不屑。她怎会不知,这傻小子估摸着是给自己挡太阳呢!可自己乃是上神!上神会怕这区区太阳晒吗?幼稚……
“已近午时,我担忧上神被这日光照的闪蒙了眼睛!遮遮日头……遮遮日头……”无启仙君有些得意的道,仿佛行了好事等待褒奖的孩童一般!
“吾乃上神。”兮雾上神收回目光,浅浅的说了一句,便扭头继续目视前方。
“唔……”无启仙君失落的应了一声。虽未承想上神能领情,但真的领教到她这般高冷的模样,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来……
“有心了。”兮雾上神觉察到这小娃娃的失落,还是忍不住开口多说了一句。大抵是不忍糟蹋他的一片赤诚之心罢……想也明了,这是他殿中莲池旁采摘的莲叶,出行前便已备好为她遮阳,此番好意便领了罢……
无启仙君方才黯淡下去的眼神听闻这三个字立马闪起了光!!她说有心了!是知晓我为她遮阳的心意!想到此,无启仙君再次满心欢喜起来!顺着兮雾上神的目光望去,下方便是残尘泮。
兮雾不动声色,却心下发笑!怎么说也是拥有万年修为的一方仙君,怎的这般好打发?三个字便能哄好,当真是小娃娃!
“上神,不妨去那盗名落日红的酒肆看看?”无启仙君询问道,亦是想问问兮雾上神的意愿。
“甚好。”兮雾明亮的眼眸中能瞧出一丝愉悦来。既有盗名落日红,那便另有玄机!毕竟这酒,世间只有三人识得!一是自己,二三便是如今已被封印祟煞塔内的阡泽和七千年便已身殒的曼罗姑娘!这落日红的名字,是从何传来?有何深意?自己正是想要一探究竟,没承想这小娃娃居然也已想到!甚好。
她有些开心?她方才的神情分明是有些开心!无启仙君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她开心,我自是高兴地!自己也是想要帮她探查一番这落日红的玄机,她果然是这般想的!开心好!总比她一个人闷在心底强太多了!往后的每一日,我都想这般陪着你!你若想去寻那落日红,我亦同去!你若想去六界游历,我亦并行!只要有你,去哪儿,都行。
流疏南岸-残尘泮。
此镇极为热闹。街上熙熙攘攘的不乏妖族,魔族,散仙,凡人,甚至还有上来公办的鬼差!好不热闹!六界之内,唯此处不受任一界族管辖。也唯有此,受兮雾上神直接庇护!尽管上神游历在外,这些年里,亦无人敢随意冲突造次!
“残-尘-泮!我来此多次,竟不知晓其名字……我道是哪个凡间小镇因着热闹才来了这么些不同族人……原是背后有这般典故……”无启仙君若有所思道。
“了此残生,了却凡尘,又近九幽,流疏南泮,残尘泮。”兮雾上神释意道,“我起的。”脸上云淡风轻,心间有些许得意!这与方才想要被褒奖的无启仙君又有何异?难不成真是相处久了……
“好听!就是……有些许……萧瑟凄然之意……与这热闹场面完全相反……”无启仙君指着眼前这般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头笑的很勉强。名字极好!极好……
是吗?当年,它萧瑟凄凉的模样配这残尘二字,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兮雾上神想到此,不多言语。小娃娃懂什么?随他闹罢……而今萧瑟确已不复存在,立于当下,理应为眼前事而搓磨。
“上……啊上等的好酒拿上来!”无启仙君差点喊出上神,幸好改口及时!不然这酒,怕是喝不成了……
“敢问仙君,您平日里好喝哪种酒?”酒肆掌柜闻声而来,笑容满面的作揖问道。
“诶?你怎知我是仙君!”无启仙君疑问道。
“额……仙君气度非凡,身着锦服,腰间法器打一眼就瞧见了!这行头岂是普通修行之人可比?”掌柜的诚恳地说道。
无启闻言四下瞧了瞧,确无一人同他这般潇洒夺目……这掌柜的惯会识人!说话也中听~无启心情舒畅,给了掌柜的一整袋金子,道:“落日红。”
“啊……这……”掌柜的方才欣喜的接过银子,一听后半句,那托着金袋子的手呆愣在半空中,不知是拿还是放!
“仙君可知咱们无梦酒肆的落日红五百年方才出九坛哪……这……您让我现下上哪儿再给您找去……我只是区区一介凡人伙计,此生都还不知是否能瞧见那落日红……仙君莫要为难我了……”掌柜的满脸为难道。
说话间,兮雾上神的袖中“嗖——”地一下飞出一把萤着绿光的宝剑!直奔门口而去!来人一记闪身!右手翻印御剑!只见那半人高的绿光剑已然悬在那人手心!
“青……乾?你怎么来这儿了?”无启仙君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又惊又喜!这不正是自己那妖族好兄弟青乾嘛!
“拜见……姑娘!想来尝一尝胜却无数好酒的落日红!”青乾见到兮雾方准备行礼,转瞬想到既在这酒肆品酒,定是不想让旁人知晓上神来此!故才匆忙改了口。
“小灵虺,你何时又开始对我毕恭毕敬起来了?”兮雾上神抿了一口茶挖苦道。
一旁的无启闻言眼睛都睁的老大!瞧他们这语气,定是旧相识无疑!既是旧相识,自己可从未听青乾提起过他与兮雾上神熟识之事!想罢,便从惊变为恼!“上……上次你还唤我小娃娃呢!你怎的也唤他小……灵虺!他比我起码大了几千年岁!”无启气呼呼的不服气道!上神的神字还未说出口便及时打住!幸好幸好,没有乱说话……
兮雾上神懒得理会,只自顾自地继续喝茶。
青乾一把拉过无启,轻声道:“咱俩可是兄弟!上神面前留点颜面,回头给你采我们妖族的百花朝露,香甜可口,滋养真身!”
“能行!但是回头你得告诉我,到底与上神熟识几何!”无启虽嘴上答应,但心中仍恼!只好赶紧提出要求,生怕青乾反悔!
青乾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摊开手掌,将方才那把悬于掌心的绿光宝剑还于兮雾上神。
“赠予你的。”兮雾上神浅浅道。这把便是她今晨匆匆从炼天炉取出,准备赠予青乾的重逢之礼!
二人闻言皆是一惊!
青乾没想到兮雾会赠长剑于他!对他来说,她回来,便极好!竟还赠剑!
无启惊愣片刻赶忙嘟囔道:“他怎么也有!我本以为上神赠我法器是独一无二……怎的人人都有……”
不待兮雾回答,门口正踏进俩人,身强体壮,衣着简陋,看灵识,应是方化形没多久的妖族。只见那掌柜的毕恭毕敬迎上作揖道:“两位仙君,今日喝点甚酒?”
“仙君?”无启见此,更加气愤不已!原只是掌柜的客套话而已,进店人人皆是仙君!
青乾一阵好笑,忍俊不禁,赶忙拍了拍无启肩膀将他揽下入座!
兮雾浅笑嫣然,实在被这小娃娃逗得无比开心!
这一瞬间,看呆了两个人!青乾呆愣了两眼,赶忙收起来失礼的眼神!端坐了身子便埋头倒茶!再看这边,无启含情脉脉,眼神都不舍得从这张绝美的脸上挪开一丝一毫!
她笑起来,仿若这六界星辰同时闪耀!仿若这清风拂面温柔似水!仿若这百花盛开清香宜人!她,便是这世间最好的恩赐!亦是六界唯一的女神!
这一刻,无启明白了,方才在启明殿为何会心疼如绞?是爱,是心爱之人。故,疼卿所疼,喜卿所喜,乐卿所乐。
酒肆楼上,一双媚而不妖,满含情韵的眼睛正在观望着一切……那眸底,如秋水,如丝帛……这是一个女人!一个,无比美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