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没见过,怕不是杨掌门说了算喽!”
客栈庭院围墙外忽地穿来俏皮的女孩子声音,砰地一声,客栈门户大开,一队人马涌入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先雪抬眼去看打头那人,竟是当日老和尚身后那个女孩子,她的目光撞上李先雪的视线,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纪翡,特来恭迎千户大人,千户大人有礼啦,可是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在这叨扰千户大人和朋友叙旧啊?”那自称纪翡的小姑娘笑吟吟地说着。
“纪翡?她就是纪翡?”沐石秋有些惊诧,李先雪忙照着他的屁股踢上一脚,示意他顺着纪翡的话茬说下去。
“啊对,本千户素好道法,今日在此与李道长相会问道,不知道哪来的江湖草莽跑出来搅合,还出手打伤了李道长!快给我押进诏狱去!”沐石秋忙说。
“押了我?”杨玄安笑笑,“云南沐王府的确有这个面子,但这个面子你要卖给太子,你老子可知道?”
杨玄安身形一晃立在纪翡面前,“纪总旗,看在你父亲当年的交情上,这次不与你计较,杨某虽只是一江湖人,但来去总比你们这些有官身的自在。”
说罢拂袖而去,瞬息便没了踪影。
“嘻嘻,走吧二位,太子府有请。”
纪翡背过手,径直朝门外走去,两个锦衣卫搀起李先雪,沐石秋跟在后面。
东宫太子府。
这里与其说是太子居所,不如说是个小朝廷。
虽然已经入夜,太子府依旧灯火通明,隐约间还能从紧闭的门缝中听见大臣们的争吵。
这就是皇城。
李先雪看得入神,却被纪翡一把抓住了手腕。
“看什么呐,快去洗洗换身衣服,瞧你这一身血赤糊拉的,别吓着一会要见的人。”
“啊?”李先雪一愣,“可我没有别的衣服了啊。”
纪翡更是一愣,“你们武当这么小气的吗?首座弟子就一套衣服啊?”
纪翡回头看了看走在后面吊儿郎当的沐石秋,“千户大人,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借来一套。”沐石秋挠挠头,答道:“带的行李都在客栈呢,你们走的时候也没说还有这么一茬啊。”
“罢了罢了,给你找一套我哥的衣服先穿着吧。”纪翡拉着李先雪便向濯洗的地方走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天到晚净等他了。”
沐石秋蹲在门口,等李先雪换好衣服出来。
“是啊,这叫什么事儿,这小道士竟敢拒绝上官。”
纪翡也拄着脸蹲在沐石秋旁边。
“纪姑娘,你一个女子,他不让你进去看他洗澡也是正常的吧。”沐石秋说道。
“冤枉啊千户大人,我那是怕他夹带武器盯着他,谁要看他洗澡。”
正说着,李先雪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二位,久等了。”
纪翡的眼里忽然跃出一丝欣喜的光芒,“要不怎么说是人靠衣装呢,道长穿上这一身,活脱的一个貌美的公子哥啊。”
沐石秋也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那人一身素色锦袍,脑后长发散落,一对明亮眸子带着笑意,有些瘦削的脸趁上这一身华服,莫名地生出些许病态之美,活脱一个深居简出的温润公子。
“这可比你那身道袍好看多了,虽说那首座的袍子用料也算考究,但终究衬不出人的秀气来。”沐石秋哈哈笑道。
衣服换好,李先雪和沐石秋就跟着纪翡往议事厅去,不过却未入正厅,而是将他们俩引入一处屏风后的侧厅,那厅中焚香,香气淡雅,厅中没有旁的,只有一俊朗少年散漫坐在主位上,李先雪一眼看出,那便是当日望仙楼叫住自己的,当朝皇太孙殿下。
“贫道见过太孙殿下。”李先雪正欲下跪行礼,太孙挥了挥手,“免了吧。”而后又看向沐石秋,“自己搬个椅子坐吧,还等我请你?”
沐石秋嘿嘿一乐,“谢谢堂兄。”
听到这称呼李先雪先是一怔,而后又反应过来,开国时第一任云南王乃是太祖皇帝的义子,也是当今陛下的义兄,如此算来,沐石秋与太孙兄弟相称也说得过去,不过如此称呼,怕是沐王府与太子府确有私交。
“哟,李先生,好久不见,你们武当都不给弟子做衣服的吗,还要来太子府偷我的衣服穿。”太孙看向李先雪,嘴角带笑。
“殿下的衣服?”李先雪略有些尴尬,“纪总旗说...”
“翡儿是我义妹,在太子府来去行走惯了,估计是李先生衣衫破损才找了我的衣服给你,穿着吧,还算合身。”
“谢过殿下。”李先雪只觉耳根发烫,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他在那镇子平日里哪管什么穿着得不得体,只要不耽误干活练武便好,此时一身华服却烫得他浑身焦热,与坐在那里的太孙相比,同样的年纪,却有着云泥之别,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糊里糊涂的出身有了些羞愧的感觉。
“我们把话摊开了谈,李先生,是俞莲舟叫你来京师面圣的,对吧。”太孙说道。
李先雪点了点头。
“这老狐狸。”太孙笑道,“你别怪他,他知道,凭你还见不到陛下,他也知道杨玄安八成在京师,所以他派你来京师见的人根本就不是陛下,而是我。”
太孙从座位上站起,走到李先雪身边,修长的手指搭在李先雪肩头,“若杨玄安进京被我拦住,你自然畅通无阻,若他进了顺天府,你再上门,他必定对你出手以保万无一失,俞莲舟,这是在逼我救你。”
“救我?太孙何必救我。”
“因为你身上干系重大,此时还不便向你言明,俞莲舟这一出,逼我卖你人情,你可知用意?”
“用意在于,要我心存感激,向太孙投诚。”
“诶?”太孙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是向太子府投诚。”
李先雪沉默半晌,“若是贫道不识抬举呢?”
“你有心效力二叔,就不会被杨玄安打成那样。”
“若我两边都不选,在这天下就没有容身之处了吗?”
“有。”太孙说,“左右不过三寸地。”
“太子府要我做什么?”
太孙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太子府不要你做什么,但我要你做点事。”
“说来听听。”
太孙站在李先雪身后,一只手臂越过李先雪的肩膀指向沐石秋,“我要你和他,在顺天形影不离。”
“殿下是想,靠舆论把沐王府拉下水?”李先雪问。
“明日一早,太子府搭救武当道长的消息会传遍京师,杨玄安与俞莲舟意见不合的消息也一样,自此,武当、俞莲舟、你,都会被划入太子党。沐石秋入京是我调动的,云南王多了个质子在朝,皇爷爷没有反对,我把这事做得大张旗鼓,装作一心为皇权永固,但那些京官都贼得很,他们知道我必不会无的放矢,那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殿下召沐石秋入京,是为了拉拢沐王府。”李先雪答道。
“不错,但用词不太准确。”太孙笑了起来,“拉拢,不如说威胁。”
李先雪问:“那太孙,确实要拉沐王府下水?”
太孙笑得更加大声,“沐王府无需下水,他们早与太子府乘着一条船,外面的人不知道罢了。”边说着,太孙边又踱步到沐石秋身旁,“也多亏了我这位只知道练武功的好堂弟,他的恶名简直整个京师都知道,无论他在我爹和二叔之间作何选择,朝臣都只当是沐石秋耳根子软,容易被人蒙骗,被拉上了贼船,那么无论是哪边拉拢了沐石秋,都会遭受云南王不得已的支持和内心的不满。”
“所以殿下要先占了这个坑,让那些自作聪明的人觉得云南王会不满殿下的行为,从而引诱二殿下的主动拉拢。”李先雪接上话茬。
“没错!你果然不是笨蛋。”
李先雪苦笑,“安排堂堂云南王做暗桩,这天下也只有太子府有这样的能耐。”
“李先生在京师的这段时间,就在太子府住着,沐石秋领了千户的差事后,我自会安排你们在京师众人前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