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为何会有她的气息？”
金龙厅如同死寂的墓地，贾砀幽森的声音如同牛鬼蛇神般出没，在每个人的脑海震荡。
除了背对着自己的书生没有回头外，十五道目光整整齐齐落在喻客川的羊头骨面具上，吃惊的，担忧的，还有孙舟和赵石那阴鸷到试图要洞穿一切的眼神。
面对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内心少有地出现了“慌张”，三公子没有任何表现，镇定地给出回答。
“在下听不懂大人所说的‘气息’为何物，也未曾见过画像上的女子。”
闻言，贾砀却诡异地笑了起来。
“你说未曾见过……哈哈，你的意思是我的感知出错了？”
妈的，真是不讲道理。
面具下，喻客川咬了咬牙，正准备硬着头皮回答，却有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会不会是……他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那女人擦肩而过？”
众人皆是一脸吃惊地看向苏笑颜。
这时候帮那家伙说话，这女人疯了不成……？
就连喻客川自己都没想到，这番话他自己正打算说，这女人本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冷眼旁观，却为何选择替自己说话？
本可以保全自身，却非要掺和入局。
喻客川想不出她这么做的理由。
贾砀听后，倒是没有恼怒，而是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盯着说话的女人。
苏笑颜的身躯有些颤抖，显然她的底气并不足，却也咬着贝齿与贾砀对视着。
这姑娘很害怕，但还在逞强。
不理智的选择。
明明是个聪明的姑娘。
喻客川在心中喃喃着，十分不解，忽然想到刚才在金龙厅外，苏笑颜最后的欲言又止。
大概是有求于自己。
若是天沙府的修行者执意要刁难自己，今日恐怕很难走出这玉澹阁了。
现在全盘托出吗？
事到如今，或许已经太晚了。
犹豫再三，喻客川放弃了这个想法。
凡人与修行者之间的距离，真的遥不可及吗？
三公子默默哀叹一口气，浑身上下的肌肉逐渐紧绷了起来。
“没有这种情况。”
不等贾砀开口，一旁看热闹似的孙舟带着一丝笑意率先解释了起来：“贾砀感知到了这家伙身上有那女人的气息，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那女人故意为之，在你身上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她想要害死你。”
“二，你与那女人有过交流，或是密切的肢体接触。”
“可是……”苏笑颜小声嘀咕，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再顶嘴，怕是要没命。
孙舟不急不缓地站起身，看向喻客川的眼神如同看向一个即将被绞杀的囚徒。
“如果你想表达的意思是第一种，那么我很好奇，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喻客川看着走到眼前的孙舟，一言不发。
最坏的情况不过如此了。
眼下再怎么说都将是无用功，自己本就是在说谎，况且这些修行者根本没打算听任何辩解。
“小子，谁给你的胆子。”
蝼蚁耍起了花招，孙舟眼中露出一抹浓浓的不屑，忽地抬起手对着那副有些悚然的羊头骨面具抓去。
“我到要看看，这面具之下会是一副怎样的面孔？”
“愚蠢至极。”
赵石面无表情。
贾砀讥笑着注视这一幕，眼中的嘲弄之色毫不掩饰，“东岭的杂碎为何会试图在我们面前耍计俩。”
苏笑颜的胸口上下起伏，她无助地看向书生，惨白的双唇无声念叨着：怎么办？
喻宏有些绝望地摇了摇头，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喻客川自身。
那个向来安之若素的三公子。
在座的其余几位少爷，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今日来了这里的他们，谁又不是在绝对的实力压迫下忍气吞声。
谁又愿意眼睁睁看着这帮狂妄的外来者在东岭狠狠叫嚣而无所作为。
羊头骨面具下，喻客川看着孙舟伸来的大手，表情阴冷得有些可怕。
孙舟的手触碰到了羊头骨面具。
这一瞬间。
咚！！！
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孙舟双目瞪得滚圆，一股巨大的力道冲击在了自己的腹部，震得五脏六腑似要爆裂开来。
连退数步，喉咙中涌上一口温热的液体，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刻，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今日起，东岭将会流传出一段「以凡人之躯比肩修士」的神话。
孙舟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哪怕面对两名近在咫尺的修行者的压迫下，都没有露出一丝慌乱的凡人，居然敢率先对自己动手。
那一击发生在一瞬间，对方根本没有留给自己反应的余地。
对于一个肉体凡胎来说，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
居然面对一个凡人如此狼狈……
虽然他只不过是天沙府中最底层的角色，甚至根本算不上个角色。
但他是修行者啊！
孙舟捂着腹，怒意充斥了整个大脑，他决定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认清，凡人与他们之间的差距。
“我要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这句话在这位修士的脑海闪现的刹那……
铮！
有锋芒闪烁，剑鸣扑啸贯耳。
一声刺耳的尖叫伴随着有些痛苦的闷声呜咽，孙舟猛然带起头。
下一刻，天沙府为首的修士怔住了，彻彻底底呆愣在原地。
眼前之景，是他这辈子无法想象的事情。
贾砀目光呆滞，瞳孔逐渐涣散。
一柄剑自其眉心没入，洞穿整个头颅。
……
没有任何人说得出任何一句话，因为他们看到了从古至今最天方夜谭的一幕。
嗤啦！
扑通！
羊头骨面具之下，也不知何种表情，他向上抬剑，劈开贾砀的头颅，这个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修行者无力地倒下，眼里充满了不甘与愤恨，却已经彻底失去气息。
三公子长舒一口气。
如他所想一般，死去的这个贾砀在修行者中属于“感知”类型，亦是破绽最大者。
再加上对方的完全疏忽以及如此近的距离，才使得这一剑完美取下其性命。
而方才三公子使出浑身解数送出的那一脚，差点没把自己踢散架。
修行者的肉身强度，跟他不在一个层次上。
就连将剑刺入贾砀的头颅，都费了十二分劲。
剩下两个，但愿能吓到他们吧……
脑浆和鲜血四处飞溅，染红了地面，洒进了菜肴。
看着黏稠的黄色液体挂在菜盘边缘，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苏家的三小姐惊恐地捂着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姚暨，宋鸿祯，陈逊，朱子云，梁桓等人如同被定格了一般痴痴地看看地上那具脑袋被劈成两半的尸体，又看看溅到桌上的粘稠液体，大脑彻底一片空白……包括他们身后站着的人，有的已经瘫软在地。
“怪胎……当真怪胎……”
赵石如同失了神一般坐在原位喃喃自语，眼神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可能相信一个凡人，能拥有如此出剑速度。
极大超出了他对凡人的认知范围。
他再三确认，眼前那带着羊头骨面具的家伙，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流淌。
“你……真是个怪物。”
孙舟愣了半天，艰难接受这个事实后，满脸呆滞道：“这么一看……更不能留你了。”
说罢，他的掌心逐渐凝聚起了一团有形的气流。
喻客川强行放慢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那么狼狈。能杀一个已是逆天，接下来只能想想怎么跑路了。
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三公子也不知道孙舟的速度快到什么程度，却已经在他手心凝聚的那一掌中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
“且慢，孙舟。”
赵石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喻客川良久。
“你可还记得那老头的要求？”
闻言，孙舟的双目略张，掌上的灵气也慢慢消失殆尽。
见这一幕，喻客川松了口气，虽不知什么情况，但看来捡回了一条命。
“贾砀就这么白死了？”
孙舟沉闷地说道：“回去又如何跟师兄宗主他们交代？”
赵石听后不以为意，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贾师兄还真是疏忽呢，死在凡人手里这般天大的笑话，可不能告诉他们啊！”
两位修行者旁若无人一般地对话着。
圆桌上坐着的各位茫然地听着，这视同伴如草芥的话语让每个人不寒而栗。
师兄于他而言，死了便是死了，这即是修行者的世界……？
“就说是死在那老头的手里吧。”
赵石面无表情道：“你也别上头，反倒把自己搭在这。”
孙舟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各位，这段插曲就此告一段落，先前说好的事情不变。”赵石环视一圈，沉声开口，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依旧没有人开口，赵石转而看向喻客川道：“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惊艳的鬼才，可愿入我天沙府？”
喻客川闻言，平淡地摇了摇头。
真是好一个天沙府。
人性堙灭，命如草芥。
“喂，怪胎……”孙舟打理着衣袍，冲喻客川喊道，“你给我的那一脚也就罢了。”
”现在，报上名来。”
此刻，所有人都掐断自己的思绪，仔细临听着。
只见三公子缓缓伸手摘下了那沾着血的羊头骨面具，平静吐出三个字：
“喻客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