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3年,黑石垭事件发生前八年,夏天,这是一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日子,因为短暂所以更加珍贵。
也许是因为气温回升的原因,万物都活跃起来,当然也包括变异兽。也因为变异兽的活跃,随之对人类的袭扰也逐渐增多。
这年,在银霜城和翠原城之间的开阔地带——茨岩坝发生过一件让九城小有震动的兽潮袭击和游民暴乱事件。
茨岩坝距离黑雾区距离不远不近,距离翠原、银霜、玉麦三城也是不远不近,在“天罚”之前,这里应该是有大型电站和城镇存在。天罚过后,地面建筑基本全变成断壁残垣,但地表之下仍有不少地下建筑,且保存相对完整。尤其,如今这一带早就长满齐人高的茅草和芦苇,春夏可以看到绿野如海随风翻涌,秋冬时节又可以看到芦花似雪漫天飞舞。
完善的硬件条件,优越的地理位置,还有优美的自然风光,自然而然就吸引了数以千计的游民在此聚居,其中不少都说自己来自。而在北域一带活动的赏金猎人也喜欢把这里当做中继站和供给点。不消三五年,此处便发展成了自由贸易集市,在九城之中小有名气。
茨岩坝汇集各地游民、赏金猎人,自然也汇集了各方美食,草籽饼就是其中之一。
这草籽饼就是用草籽和着少量面粉蒸出来的一种拳头大小的饼食。虽然口感粗糙,但吃起来有一股草籽的自然清香和淡淡甜味,而且越嚼越有味道。
因为草籽饼陈弃药认识了做饼的阿秀姐,也结识了阿秀的弟弟于欢。
有一天在阿秀姐的草籽饼店,来了两个色胆包天的赏金猎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对长相清秀的阿秀毛手毛脚,恰巧被路过的陈弃药碰上。陈弃药三拳两脚就把这两个色狼给揍得满地找牙。
不曾想这次英雄救美给自己惹来了麻烦。不久之后,这两个混蛋就纠集了十六七个人,把落单的陈弃药给围住了。
这十几个人要是换作普通人,想打倒打小习武的陈弃药基本没可能。可惜,这十几个人都不普通,都是多年的赏金猎人,都是些刀口舔血,常年经历实战的家伙,并非都是酒囊饭袋。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面对十几个人的围攻,陈弃药很快便落了下风,眼看就招架不住。
正当此时,于欢出现了,二话没说,就加入战斗。个把钟头的混战,十六个人硬是被两人给揍趴下了。代价就是陈、于二人,也是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打斗结束,淡黄的夕阳之下,草浪起伏不定,二人搀扶着走回了于欢的家。
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自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于欢从陈弃药口中得知,翠原城实行的都是军事化管理,陈弃药凭借自己出色武艺,不久前才被选拔进入翠原城的兽盔金甲军。因为义父何祚仁是兽盔金甲军总教习的缘故,沾了不少光,时不时随队到茨岩坝采购物资。陈弃药虽然向往外面的世界,但他当下更关心每况愈下的母亲身体能日渐好转。而草籽饼是目前最能给母亲带去身心慰藉和快乐的东西。
陈弃药从于欢嘴里得知,于欢也试图勇闯天涯,想着投身银霜城、翠原城,但都被阿秀姐以各种理由劝退了。从小就与姐姐相依为命的于欢终究放心不下,所以只能一直生活在茨岩坝,接一些零零碎碎的活干。比如帮助运送物资、充当外地人向导、送信跑腿之类的。但越是如此,于欢那颗向往外面世界的心就越加躁动不安。
年龄相仿,志趣相投,能相互理解的陈、于两人很快成了至交好友,每次见面两人都无话不谈,欢笑不断。
也是在茨岩坝,陈弃药第一次乘坐了跑得比马快的汽车,听说了能看各种画面的玻璃盒子——电视,用一个“黑色砖头”千里传音的通讯机,能够一秒钟“画出”眼前所见人、物、景的照相机,听到了能够唱歌的圆形盒子,见识了快如电光石火且杀伤力足以断金穿石的先进枪炮,当然还有方舟城身形庞大,刀枪不入,有如巨灵降世的天兵机甲……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年之后,这样的日子被打破了。
2283年7月10日,黑石城城外200公里处的煤矿作业区发生重大事故,直接导致近百人丧生。
7月11日,黑石城疑似爆发“陨星病”,黑石城进行分片管制,暂时控制住疫情大规模蔓延。
7月14日,黑石城、银霜城、翠原城,北域三城城外发现数量庞大的变异兽群。每日对三城进行不同规模不同程度的袭扰。
7月15日,玄一集团应邀派“陨星病”专家团达到黑石城。
7月16日,黑石城发生叛逃事件。黑石城玄甲军一个分队长率部众约三十人叛逃。黑石城玄甲军副统领司云骢率大约两百余名玄甲军一路朝茨岩坝方向追击。
7月17日,黑石城叛军抵达茨岩坝,茨岩坝疑似爆发“陨星病”,并出现赏金猎人暴乱。当晚,数以千计变异兽入侵茨岩坝。人与人打斗,人与兽战斗,茨岩坝一夜混战,完全陷入混乱。
7月18日,翠原城疑似爆发“陨星病”,翠原城封城。
在封城的前一刻,收到消息的陈弃药私自离开翠原城去往茨岩坝,找寻于欢和阿秀。
陈弃药心中暗暗告诉自己,必须找到姐弟俩。这毕竟是陈弃药长这么大以心换心的真伙伴。
等陈弃药赶到茨岩坝,茨岩坝浓烟四起,已经是一片狼藉。陈弃药在茨岩坝地下城找到了被迷晕后关在杂物间的于欢。
等救醒于欢,二人满城也未找到阿秀的身影。只是在房间找到一封几乎焚烧殆尽的信。二人想方设法,只在残留的信笺上辨认出七八个字,最有用的就是“千丘”二字。
千丘是个地名,在茨岩坝正北方,地处翠原城和银霜城之间,于欢曾经听阿秀姐提起过两次。两人立马心领神会,立马动身朝更北边的千丘去了。
两人根据沿途留下的痕迹,在银霜城和翠原城之间,一路向北,紧赶慢赶,从白天走到黄昏,总算赶到千丘。
千丘是银霜城和翠原城约定俗成的分界线,再往北五十公里左右,便是“黑雾区”。
传说千丘原本是坟场,绵延起伏的山丘上上下下,有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坟堆。大山丘加上小坟堆,起伏众多,有千丘万壑之感,加之考虑谐音“千秋”委婉表示死亡,因此得名千丘。
赶到千丘的坡脚,两人突然被山坡后面亮光吸引,这亮光照得世界犹如白昼,持续大约有三四秒的样子。紧接着,于欢便失去了知觉,晕倒在地。陈弃药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浑身毛发竖立,皮肤刺痛,头昏脑涨,差点立身不稳。此刻,陈弃药不知道自己的样貌着实有些可怖:双眼泛红,浑身血管凸起,不时有涌动之感,如蛆虫爬行,整个人感觉像是一头即将发疯的野兽。
于欢昏迷了有一刻多钟,等一切恢复如常,两人快步翻越山丘,站在山丘顶部四望。然后通过直觉判断,大致确定了刚才闪光的地方,直奔而去。
终于爬上最后一个土坡,眼前所见令他震惊不已:不远处的山坳里,密密麻麻,躺了一地的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等走近了,陈弃药发现这些躺在地上的全是尸体,无一生还。这些尸体中,有的是黑石城的玄甲军的,有的是银霜城的,有的是茨岩坝游民的,有的是赏金猎人的,还有不少根本不知道身份来历。不过诡异的是,这数以百计的尸体,从他们倒下的姿态来看,更像是突然暴毙。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这几百条生命集体暴毙?两人不得而知。
搜寻了几圈,两人始终没有发现阿秀的身影。
等到天亮,两人又寻了两圈,结果还是一样。于是二人决定继续北上,一直到了“黑雾区”边缘,要不是陈弃药拦着,于欢还想冲进黑雾区寻人。
两人沿原路返回又重新找了一遍,结果还是徒劳。
陈弃药陪着于欢在几乎毁坏殆尽的茨岩坝又等了三天三夜。
于欢此时也说出了陈弃药不知道的事情,这也是于欢为什么会如此懊悔和伤心的原因。
原来,出事的前一晚,阿秀找于欢一起吃草籽饼,还破天荒地喝了酒。阿秀姐告诉于欢,自己一直希望于欢都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之前之所以一直不让于欢加入翠原、银霜城还有黑石城,是因为她们流民的身份,三城之中有她们的仇人,不想于欢羊入虎口。她希望于欢不要再吊儿郎当地过日子,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将来才能娶妻生子照顾家人。阿秀姐还说,如果这次能挺过北域爆发的危机,她也想随着于欢去南边转一转。没承想,那晚竟然是最后一别。
于欢回头想想那晚,自己感觉一杯酒下肚,就昏昏欲睡,想必是阿秀姐事先已经在酒里面下了药。
等自己再次醒来,就是被陈弃药从杂物间里弄醒。于欢再次回味姐姐那晚的表现,那场对话更像是一场仓促的告别,而姐姐或许不想自己涉险,因此将自己迷晕,独自去面对一切。于欢不知道姐姐会面对什么,但从姐姐的种种言行来看,绝对是有丢掉性命的那种危险。
于欢对自己的没心没肺,对自己的粗枝大叶懊悔不已。当晚两人喝得烂醉如泥。
隔天,当着于欢的面,陈弃药被翠原城派出的人抓回了翠原城,关了十天禁闭。
孤身一人的于欢哪也没去,一直在北域游荡。半年之后,孤身一人南下,去了方舟城。
两人就此一别就是八年。
八年之后,陈弃药已经成了翠原城兽盔金甲军的副指挥。而于欢也成了玄一集团安保队的组长,专门负责集团首脑安保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