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没有回答,心里知晓亓安如果不想说,无论如何也撬不开他的嘴。
只是安静看着亓安把笔搁置在砚台。
“述白师姐应当同你说了,师兄为什么还问我呢?”亓安迎着水清的眼睛问。
“你不用试探我,我只信你。”
亓安又挂起笑,缓缓道:“哈哈哈,师兄自然是信我。师兄可知,我一路下山寻你,可谓坎坷。山门长老都盯着我身上这块门玉,真是匹夫无罪。”
亓安话断,眼神流转间,又试探道:“水清师兄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妨和我一同回山门。”
“我已被逐出山门。”水清眼尾微挑,下三白眼紧紧盯着亓安。
水清的话无非就是告诉亓安不会过问山门的事,亓安自然也是听出来了。
亓安不死心的问:“师兄会和我回山门吗?”
“不会。”
这也在亓安的意料之中,干脆摊摊手无赖的说:“师兄不要急着和三清山撇清关系,你肯定不忍心不管我的……对吧?毕竟你都允许我继续喊你师兄。”
水清沉默着,似在思量。
亓安话锋一转:“所以,我为了追逐师兄的脚步,我就杀师证道,夺了门玉,带师兄回山一举拿下山门。”
“嗤。”
水清的笑让本就心虚的亓安,不禁有些羞恼,道:“笑什么!”
水清道:“就凭你还想杀师证道,不说你没有这个能力,即使你成了,也走不出山门。”
亓安被嘲也不急,反倒是装起了可怜:“师兄真是聪明,平日都是师父带我下山,现如今独身下山,要不是述白师姐暗中相助,我恐怕很难完整的出现在这,还能找到师兄。”
“亓述白助你?”水清疑惑,“方才在客栈的出现的符风,不是对述白施的?”
亓安摇头:“门玉现如今在我身上,我若待在山门中自然没人敢动我。述白师姐知道我要来寻你,知劝不住我,便下山暗中助我,挡了好些山门中的暗手。”
又嘟囔一句:“虽说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是我出手帮她。”
“师父呢?”水清着急的问。
亓安眼神暗下来,道:“师父一月前从横都城北边回到三清山,回山后第二日便召齐长老,在殿前将这门玉传给我……”
“横都城北……”水清心中默念。
将代表三清山执掌身份的门玉传给未结丹的内门弟子,玄机真人这番举动,自然是无人信服。
虽说门玉表明执掌一位,可三清山局势混沌,副峰分权,即便是练虚期的亓玄机,也被副峰长老所制约。
这门玉反在手并不占权,于亓安而言反倒是块烫手山芋。
亓安继续说着:“长老们、师兄师姐碍于师父,虽不服我,倒也没有过多为难。门玉传给我不过几日,师父闭关的消息便放出……”
水清皱眉,有些不悦:“那你此番下山,还真是胆大。”
如此一来,亓安手里的门玉便成了一道线,越过了不合情理,不越过便维持表面平和。
在山门多少双眼睛盯着,亓安也还算安全。可带着门玉走出山门,若是一去不回,执掌的位子怕是要换个人坐。
亓安道:“师父让我来寻你。”
寻?
山下几年中,皆无音讯,突然让亓安来寻,只怕是有难事。
水清问:“师父受伤了?可有性命之忧?”
亓安看着水清难掩焦急又装做不在意的样子,苦笑出声:“放心吧,师父很好。水清师兄怎么不问师父,为什么让我来寻你?”
“你先前不是说过了,带我回三清山。”
亓安一怔,无声失笑。
水清继续问:“带我回去做什么?”
“不知道,师父没有说。”亓安说着捻了捻耳朵。“不过,师父不和我说也是有缘由的,毕竟我只是个废物,而师兄,是师父收的第一个亲传大弟子,自然是要当面同你说。”
水清眯眼看着亓安,拆穿道:“可是,师父不是闭关了?”
说辞被揭穿的亓安也不慌,找补道:“那是对峰峰长老们和外门弟子说的。”
亓安自小跟着水清修行,水清早看出亓安的有所隐瞒,但没有挑明。
“如此说来,你下山不过十余日,能那么快找到我,可是师父的指引?”水清盘算从三清山至此处,按亓安的脚程,如果不是有明确的目的,没有月余是不可能找到自己的。
“师兄一没隐姓埋名,二没隐于山野,自然好找。”亓安眼神扫过水清后挽髻上的竹簪,仍翠绿发亮。
见亓安言辞闪躲,水清勾起唇戏谑道:“对我动了手脚。”
不去看水清的眼睛,亓安捂嘴道:“没有!”
亓安看向窗外,无意识的用食指和中指捻着耳垂。
风里卷着笔墨香,水清看着桌上还未干透的墨迹,熟悉的字迹不似几年前那般张扬。
“叩叩。”
门外敲门声毕,阿砚的声音传来:“公子,我准备了些吃食……和一些酒过来。”
“进来吧。”亓安面上欣喜,见阿砚推开门,端着摆着菜的托盘走进,“你还真懂事,还知道准备酒菜,我早就饿了。”
阿砚笑道:“亓安公子是贵客,自然是要好好招待。”
贵客二字可谓是让亓安不爽,便掐着嗓子道:“我可不是客,我同水清师兄虽说只是同门,可情谊比天高、比海阔~”
“是我说错了,亓安公子和我们家公子是同门,情谊自是深重。”阿砚把酒杯斟满,转头看向水清,“公子,今日店里来了许多玄门修士。衣着上看不出是哪家山门的,似有意隐藏,佩剑上都无山门剑穗。我,便挂上了闭店的牌子。”
水清点头。
亓安不解:“不过未时,为何闭店?这里是横都城,想来他们也不敢乱来。”
水清点点头,往亓安碗里夹菜。
“亓安公子不知,玄门弟子倨傲,且不说在玄门地界,即使在横都城,妖族也讨不着好。”阿砚说着停顿了下,继续说“横都城作为交界,虽表面上看起来玄、妖、人相处平静和睦,可……”
“怎么不往下说了?”亓安往嘴里塞了口菜,含糊不清的问。
阿砚像想起什么,嘟哝:“未时……”
重重地拍了下脑门,阿砚懊恼道:“公子,这个时辰,四时好该回来了……我担心她冒冒失失的,和玄门弟子起了冲突。”
阿砚停了话头,又继续道:“我去接她回来。”
水清点头。
亓安放下筷子,幽怨的盯着水清。
“再不吃就冷了。”水清又朝亓安碗里夹了两筷子菜。
亓安道:“师兄在山下这些年,身边人真是多啊。而我却日日在山门苦修。”
“日……日……苦修?”水清眼里含着笑,“那一会我来验验你苦修的成果。”
“不用验了,我可打不过师兄,我是用脑子的,自然打不过用武力的粗人。”亓安摆摆手。
水清静静的看着亓安,亓安修行二十多年,还未结丹。
倒也乐得自在,是众多修士中不可多见的无欲无求的寡淡性子,倒是对那符箓有悟。
亓安问:“述白师姐走了吗?”
“住下了。”
亓安又忙追问:“收钱了吗?”
“……”
“难道没有收?”
水清斜睨亓安,一言不发。
“师兄就只为难我,想来也是对我与旁人不同的。”亓安笑的眼睛弯弯。
“我们几年未见了?”
亓安不知道水清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还是老实回答:“流云六载。”
水清轻笑:“你倒是不生疏。”
六年。
六年前,水清下山时一身伤痕,前几日便吃些浆果充饥度日。
下山后身无分文,实在耐不住了,便学着亓安常说的替人占卜,倒也赚了些银钱,填饱肚子。
带着一石一妖,一路辗转,似乎只有横都城才得以安生。
从最初的勉强度日,实在不忍一石一妖跟着他过苦日子,便靠着占术,渐渐的也有了立足之地。
也是盘下一家客栈,算是给他们买了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