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逍这才渐渐从那种仿佛要炸裂的状态中扭转回来。头还是在隐隐作痛,但能明显感觉到之前那种强迫式的高负荷运转已经停止,也没有那些不可抗力继续往他意识里塞进东西。
这让他长出一口气,等到完全缓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
身下如同镜面的水面倒映出头顶那片美丽而又危险的星空,它被偶尔泛起的涟漪荡漾成奇诡的形态,倒是少了几分致命的吸引。
火逍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倒影的身后,悬浮着一盏提灯。提灯暖黄色的光在这样空旷的星夜里显得那样微弱,稍微离得远些就会融于其中,化为星点。
“还没回神?”身后又传来那个声音。
火逍没敢回头,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地面的倒影——除了提灯,那里照不出任何人影。
“现在知道害怕了?”那个声音像是在嘲笑。火逍依旧没敢作声,他拿不准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只知道眼下的情景与记忆中何其相似。
那些追逐他的怪物,也照不出影子!
“想逃跑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而这一次,火逍已经可以感觉到他就贴在自己耳边,轻轻地在说话:“傻小子,你跑得掉吗?”
他说着手已经搭在了火逍肩上,慢慢地往上滑到他脖子上。火逍感觉到一丝凉意,他想反抗,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任凭那只手掐在自己颈上,肆意拿捏。
火逍紧绷的身体已经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那只手却在这时忽然拿开了。随后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不逗你了。”
说话间,火逍看见提灯的倒影不知何时到了前头,他还想别过脸不去看那可能出现的“东西”,没想到下巴被人一捏,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与那个声音的主人对个正着。
火逍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照不出倒影的“东西”,与他今天才认识的、随缘的店主人一模一样!!他一时抑制不住惊讶,脱口而出那个人的名字:
“丘木言!?”
喊完他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捂住嘴。他怎么就忘了师父说过不要对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做任何回应的了!
这些“东西”会做出各式各样的陷阱引诱他回应。它们用那些他熟悉的人或者物做成诱饵,一旦对它们的诱饵做出反应,就会被它们标记并捕捉。
完蛋了!!
火逍陷入了无比的恐慌当中,像只待宰的羔羊,惊恐地瞪着眼,等待着自己的结局。然而等了半天,对面却无动于衷,反而蹲下身子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看样子,你师父给你的忠告你并没有好好地记住。”他说着笑了,伸手把火逍从地上拉起来,“你该庆幸是遇上我,而不是遇上别的什么。要是被捉住,可就真的没了。”
火逍这下才算回过魂来,看样子他似乎并不打算对自己做什么。大概是确定了自己没有危险,火逍这会倒是有闲心仔细打量起面前人来。
虽然外貌与丘木言一样,但他整体气质却与丘木言完全不同。他身上有种莫名的压迫与威慑感,但同时他又极具诱惑,即使你明知他充满危险,也还是会忍不住被他勾起最原始的好奇和探索欲望。就好像,好像头顶这片星空一样。
“你……是谁?”
那人笑起来,“你不是已经叫出我的名字了?”
“可你不是他。”
“我当然不是。”他毫不犹豫地答道,“这个地方又怎么会有你认识的人出现呢?如果有,那只能说这是你所期盼出现的。”
“火逍,你要记住,这里出现的一切,都可以是‘假象’。”他说着把手里的提灯递给了火逍,“愿这灯火,能照亮你前行的道路,不再迷失方向。”
火逍愣愣地接过提灯,再抬眼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究竟是谁?
想来想去火逍也没个头绪。他看了看手里的灯,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他对自己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把这盏灯给他,为他指路了。
火逍也说不上怎么回事,他只是能感觉到,灯火光芒所达之处,不仅黑暗被驱散,就连那些“东西”也被震慑不敢靠近。
呆在光里,似乎就会感觉心安。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这片反应他心境的水面,也恢复了平静。即使他在上面行走,也不再泛起涟漪。
收回视线,他抬头眺向远方。
往常一进入心绪之境就能看见的金色巨木,这次却迟迟没见出现。
火逍挠挠头,他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这种情况从没出现过,无论师父是不是会出现,那颗金色巨木都一定会在那里。它安静地守护着师父的书屋,等着有人造访。
这情况不免让他想起初次抵达心绪之境时的事情来。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会他才是个五岁的孩子,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只是因为贪玩,趁着爷爷午睡拿了他那枚琥珀吊坠,再醒来就出现在了这里。
那时候这里只有一片纯黑,没有这样漂亮的星空。只是纯黑到星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火逍的记忆实在太过模糊,他就记得纯黑里有东西想要把他拖入什么地方。那个地方他记不得样子,只是知道它把一道名为“恐惧”的印记深深地刻进他的意识深处。
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怎么逃出来的了,记忆里他向着远处朦胧的暖光,一直跑一直跑……
黑夜中,金色大树就像晨曦的太阳,给了他绝处逢生的希望。
一路走一路回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树下。火逍抬头看了看它金色的树冠,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它都是那么光彩照人。
红顶木书屋的门难得紧闭着。让火逍又想起那个哭喊着拼命敲门,满脸是泪狼狈不堪的自己。还有缓缓开启的门背后,那个笑容温暖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笑起来,抬手敲了敲门。
“希望今天能见到他……”他那么念着。尽管书屋里亮着灯,但师父却不一定在。
他在门外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正打算直接开门,门却意外地开了。
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从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里用力一拽……
随着门的再次关闭,火逍消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