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许多日，时间比百年前变快了一些。
可能是有了说话的人。
曾经，为陨虽与她聊不到一起，但是经过这么久的磨合，一仙一魂渐渐熟悉了对方的性情，聊得越来越开。
一次，桃兮甚至听到了为陨的笑声。她望着那团银色的鬼魂，想着捏人儿时指尖下逐渐舒展开的五官，她好像看到了他喜悦的样子。是一种很难得的模样。
她突然觉得，这个固执的鬼魂还是挺有意思的。
又过了几日，桃兮算着时日到了。为陨便又化为荧光朝泥人撞去。桃兮连忙暂停手上的活儿，认真看起来。
光芒渐起，拉长成一个人形模样，从他的脚底飞旋起银色光点，如星尘浮起，丝屡盘旋而上，交织在他的四周。
蓦地，他右手一甩，擦出密集花火，桃兮眯眼，看到了那是素白色广袖，但下一瞬，她的双眸便被强烈的刺痛，连忙捂住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桃兮也未听见任何响动。她正迟疑要不要睁开眼，却感到一双冰冷的大掌抚上了她的小手。
“桃兮，睁眼吧。”
他的声音如春风温和，轻轻拨开了她眼前的黑暗。
光芒如期而至，还带来一张陌生而俊逸的面孔。
虽然她很熟悉他的模样，可当真的塑上了血肉，又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是一双瑞凤眼眸，眼睑处线条延伸，犹如神来一笔的溪涧在山穷水尽之处长流。没错，这是她的作品。
但是其间的，风情旖旎，晶莹透亮，这是她无法做到的。
还有这高挺的鼻粱。
……
桃兮竟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
“捏高了。”她开始反思起来。“下次我得……啊！”
她一声尖叫，因是为陨早已换了一副表情，眼角扬起，不怒自威。而她的手腕，正被他紧紧握着，带着严惩的力道。
“好疼啊啊啊啊！”
“桃兮，你胆子不小！”为陨咬牙。头被她摸，身子被她抓，现在还要来摸他的脸，真当他是一只猫吗？
“对不起嘛！我，我，我没见过自己的泥人变成真人的，往常都是丢下去就看不到了，第一次，第一次见嘛！”桃兮吃痛着叫着，不忘解释。
“错了错了错了！”她大声求饶。
为陨蹙着眉，将桃兮的手放开，果然手腕都红了一圈。
“呜呜……”桃兮眼睛闪着泪光，可怜兮兮地吹了吹痛处。
“三界之内，与人要保持距离，勿乱方寸，本座也是为你好。”为陨甩了甩衣袖，缓缓站起身子，背手而立。
“我知道了……”桃兮低着头，委屈道。
为陨见她脑袋像是有千金重，垂着立不起来，叹了口气，指尖跟着动了动。
只听“嘶嘶”两声，桃兮感觉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手腕，疼痛顿时消失了。她有些呆滞，茫然地扭了扭手腕，继而开心道：“好了，不疼了！”
为陨勾唇。
“是你做的吗？”桃兮抬头，眨着眼睛看着他。
“不是，是鬼魂做的。”为陨瞥眼，不去看她。
“那就是你做的嘛！”桃兮笑道。“你不就是……”
话还未说完，桃兮又感受到他锐利的眼光，连忙捂住嘴巴。
差点又祸从口出了。
为陨倒是跟她计较不得这般多了，正事要紧，便道：“本座先去九霄之上寻找女娲，向她说明事由。”
“你的法力恢复了？”桃兮问。
“不到两层。”
闻言，桃兮吃惊不已。
“两层法力上九重天？”这人会不会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些。
“够了。或许女娲可以帮我恢复真身，所以本座今日定要上去。”为陨说着，顿了顿，又道：“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呃？”桃兮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摊开掌心。
为陨见她手心还留着割伤的疤痕，手上又施一咒，那疤痕便自己抚平了。
“哇。”凌珊又惊又喜。“厉害呀。”
她可能真的捡到宝贝了。
这次为陨没有藏起他的笑容，道：“此次分别，可能就是永别。我会与女娲商议好，给你什么作为报答，到时，想必你师父自会来找你。”
桃兮，点点头，表示理解上古神兽的工作忙碌，没空来见她，也是正常的。
“那就，有缘再会吧。”
虽是这样说，但希望今后互不干扰了。他想。于是素袖一甩，腾云而起，如狂风乍现，转眼便消失在天际了。
桃兮含笑目送他，心中小声为他祈福。无论如何，她算是积德了吧，还是上古神兽的德，真不知道师父会给她什么回报呢。说实在的，她见过的东西太少，实在不知道什么好呢……
她就这般想着，心情愉悦不已。
日子恢复正常，小仙快乐成长！
她又坐到往生池边捏起小人儿，唱起歌儿来。
“哎呀，今儿个天气晴朗，万物复苏啊！真是一个艳阳天呀……”
她唱的欢天喜地，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但是下一刻，她却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走三魂六魄。
只听。咚！咚！咚！几声惊雷巨响，真的很响。响的地动山摇，震彻云霄，音浪从后方直直朝桃兮滚来，将她的手中的泥人都震了个粉碎，往生池都翻起了波浪。
桃兮魂都吓没了。尖叫着喊了一声，救命！就闭着眼睛甩出自己的大招：“桃命要紧！”
顿时一大团桃花聚在她的双手间，她急得咒语都没念完，便朝后面扔去，然后赶紧驾风逃跑。这时她唯一的攻击招式，先用花砸昏，迷惑视角，趁机逃走，双管齐下。
桃兮呼一声，便飞到半空中。
恰时只听脚下。啪，一声。突然没有了动静。她不由得停下身躯，颤抖得回头看去。
若她不回首，或许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只见为陨躺在一个巨大的坑中，他身上都是桃花，颇有一种人已经……去了的感觉。
“小白？！”桃兮又惊又怕，踌躇了良久，还是又飞到他身边。
埋在花瓣中的他，脸颊黑黑的，还有一股被烧焦的糊味儿，衣着褴褛，身上到处是划伤和烧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桃兮看得有些难过，真是谁捏的身体谁心疼呀，刚才还好好的，又给糟蹋坏了。
想到这，她又取了些湿泥来，暗催咒语，湿泥便如烟花般在她手中绽开来，落到他身上。
“你还只是泥身，我想我应该可以修复你。”桃兮喃喃。
术法过后，见他果然渐渐恢复一开始的模样，划破的衣服都变崭新了。
“小白？”桃兮尝试叫他。
不醒。
“小白！”桃兮推了推他。
为陨皱皱眉，似有苏醒迹象。他缓缓睁开眼，便又见桃兮那张担忧的小脸。
他面色一下凝重了，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给我下了咒？”他眉头紧锁，双眼紧盯着前方，透露出一种严肃而专注的神态，这份威仪，令人不敢对他说半句假话。
“我？”桃兮指了指自己。“我在你眼里这么厉害吗？”
想想也是。为陨也清楚桃兮的修为。
那就更奇怪了。为何刚出一重天，整个身体便僵硬无比，一点力都使不出来？难道，真的是那时候，被下的咒，还未解开吗？
见为陨沉默，桃兮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回来？”
“感觉身体有异样，无法冲出一重天。”
“你是冲不出去吧……”桃兮忍不住拆穿他。
“本座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为陨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拎着桃兮的衣领，带着她飞出了坑外。
桃兮看着这个巨坑，愁绪涌上心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信你是上古神兽了，一般人哪能砸出这么大个坑来。”
为陨默然。
恰时，从天上突然飘下三个人来，分别是司命仙君笙明，扶毓和墨婉，三人见此深渊巨坑，均是震惊之色，吓得脸色苍白。
几人沉默了很久，是扶毓颤抖着双唇，先开了口。
“桃兮，你要给往生池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