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指着韩煜的脸骂一句狗腿子,他会觉得司空见惯。还不如街上屠户那一句两条腿的蛤蟆来得有内涵。
韩煜曾经私下问过屠户,话是啥意思,屠户就白着眼说,光喘气不扒拉呗!
白露城的巡查吏在每日出城巡查的时候,听得最多就是百姓在他们背后暗戳戳地骂声。
今日不巧,遇上的是城中的衙役,十几名衙役个个脸上或身上挂彩,然后个个鼻孔朝天的指着被缉拿的二十来名凶犯,一口口唾沫就朝对面脚下吐去。
“你们也配巡防。”
留下一句讥讽的话后,衙役们扬长而去。
“妈的,欺人太甚。”
纪阳黑着脸按剑就要追上去,一旁的马周忙不迭地劝住。
“人家再低也是官府出身,不像我们白身,犯不着,犯不着。”
“韩煜,赶紧帮忙拉一下。”马周回头朝身后一名身材干瘦的青年喊着。
韩煜只是咧嘴笑了笑,佯装个样子帮忙拉了拉,纪阳这才作罢,直说了几声晦气。
这就是如今监察司小吏的现状,神憎鬼厌的。
几人又沿着每日定好的路线走去,说是巡防,也只是每天照路线例行公事的走一圈,然后回监察司坐差等下工。
韩煜秉承着闲着闲事少管,低调做人的原则,在监察司里存在感极低,如果不是身旁这两位当初一起进监察司的发小,怕是没几人能记得韩煜这个人。
说起监察司,里面的说道就多了,监察二字经常让人误解是监察百官这种高大上的部门,而实际上,这个部门声名狼藉,别的地方不知道,但是在白露城这一亩三分地已经是声名狼藉的地步了。
监察司源起于大齐开国初,太祖皇帝曾借修界力量外扫四夷内定乾坤,开国后大封各大宗门,名山大川是给的半点不心疼,晚年后才开始后怕修界过分干涉家国,故立监察司,司职监察修士,专管修士违法乱纪。
初衷是很美好的,但是过程并不理想,先不说修士手段高来高去,动辄引动天地之力的能耐,就大齐能挑出来的武夫也不够人家打的,所以监察司一直对于修士的掌控力度并不强。
然后经年累月,白露城修士在民间为非作歹,监察司又无能的情况下,百姓们自然也把监察司也恨上了。
韩煜一开始知道的不多,只以为这里薪酬高门槛低,唯一一点就是要签一张十年的契约,期满以后能得白银二百两,足够娶妻生子做个小买卖然后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辈子。
只不过签完过了半年才明白里面的道道,白露城的监察司吏死亡率极高,碰上邪派修士作乱,他这类小吏就是冲上去的炮灰,难怪薪酬高门槛低,这二百两很大的可能是躺着板板拿的。
故此,韩煜严守闲事少管,低调做人的格言,再难也要熬十年满脱身出来。
纪阳和马周是同一批进监察司的,马周为人比较稳重,纪阳年纪较小些,从小做着游侠儿梦,很容易一腔热血地上头犯傻。
三人巡防结束后又一次回到城门口,相约着晚些放衙后一起去勾栏听听曲儿。
“听说勾栏里来了几个西域女子,身段火辣,去过的同僚说其双峰如青瓜,臀如蜜桃瓣,我们去开开眼界。”
马周笑得猥琐,纪阳倒是眼睛光亮,而韩煜摸着鼻子一言不发地跟着笑。
“还有没有天理啊!”
前方突然有嘈杂声,不时围满了人。
三人进了城门就看到人群中一个老汉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哭嚎。
一旁的百姓叽叽喳喳地指指点点,从百姓的讨论中,韩煜三人倒是听了七七八八,拼凑一下就是几天前一个道人来他家说他女儿有仙缘,把一家子给高兴坏了,全家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两天,没成想那道人回头就跑了,还把他女儿也带走了。
韩煜暗暗叹息,这类案子不少见,一般都是被邪修抓去做了鼎炉玩乐,人基本是没了。
纪阳有些冲动地想要上前,马周赶忙拉住,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哭嚎中的老汉从人群中瞧见了三人后,一阵连滚带爬过来后不断磕头。
“几位大人,求求你们救一下我那可怜的女儿吧!”
说完后邦邦邦重重地磕了几下,鲜血从脑门处不断流下,很快就盖住了老汉的脸。
“这……”
马周有些埋怨地瞪了纪阳一眼,刚才不走,现在可好,想走都不好走。
周围的百姓开始起哄,说什么的都有。
“这群天杀的哪有卵蛋去招惹那群修士。”
“要不还是报官吧!这群狗东西指望不上。”
“官府也受理不了修士案的,这天杀的世道。”
哪怕韩煜再隐忍的性格,也听得火起,更何况纪阳这种血气方刚的性子。
“谁说我不敢招惹修士,我接了。”纪阳往前踏了几步,大声说。
韩煜和马周脸色同时一变,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回监察司的路上,马周连连埋怨。
“你不应该自作主张接的,说到底我们只是契约的小吏,没有官身,手上功夫稀烂,咱府里督使大人尚且都要避着那些修士,你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应下来的。”
纪阳被说得脸色通红,却仍是不服气地回道。
“修士再强也是人,是人就得守法。”
天真。
韩煜暗暗叹息。
别说修士那关了,一会儿回去后督使大人听到这件事情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责罚呢!
回到监察司后,几人第一时间去找督使大人如实禀报。
督使张平,在白露城任期有五个年头了,传闻说的是行伍出身,但没几个人信,看他那一身圆滚滚的肥肉,怎么也不像上过战场的人。
连伙夫营都不像,韩煜经常私下里自己吐槽。
当张平听着纪阳一五一十地汇报后,脸直接绿了,竖起一根肥硕的指头指着纪阳鼻子破口大骂。
“你以为你是谁。”
“你只是个花钱雇的小吏,连衙役都算不上。”
“你凭什么去接这种案子?”
没一会儿就有小吏进来禀报,说是门口来一老汉在外头跪着要报案,说着小吏拿一张陈情状双手恭敬地递给了张平。
张平看都不看就将那张带血的状纸丢到了纪阳脸上,交代了小吏一声后,冷冷瞥了三人一眼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监察司大门给我关了,不接。你们三个接了自己解决。”
韩煜三人面面相觑,等张平走没影了,纪阳才敢骂骂咧咧。
“他就是怕死,不敢招惹修士,他也配当督使,呸!”
韩煜脸色难看,纪阳热血过头不清醒,一城督使尚且不敢碰触修士,只能避让,这就很说明问题,纪阳就属于少年热血,做事不顾后果的类型,这下子,怕是把自己和马周都给拉进去了。
所以哪怕马周平日再和气,此刻也是忍不住轻斥他几句。
“你说你这是何苦来由,天不管地不管,高个子的不管你何苦拉着咱们个矮的去管。”
纪阳心情沉郁,埋头就往监察司大门快步走去,三人关系平日里极好,生怕纪阳犯傻,韩煜也赶忙带着马周追了上去。
出了大门,就看纪阳拿着状纸扶着老头在一旁私语,只见到老头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你……”
马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韩煜暗暗摇头,这事情如果避开不理,顶多就是多些骂名,偏偏纪阳还是头铁往上撞。
“此事我一人接了,后果我一人承担。”
纪阳面无表情地说,然后独自一人走了。
马周无奈地看了韩煜一眼。
“这愣小子不会做什么蠢事吧?”
韩煜叹气摇了摇头。
“等放衙后到他家中寻他,好好劝劝。”
这事情纪阳不知道是不是不清楚门道,监察司帮忙寻个人是不难,能在白露城掳人想来修士不是外来人,让你寻到人又能如何,你能拿对方怎么办?
被对方羞辱一番还算轻的,对方真不管不顾,杀个监察司小吏算什么,这些年也没见少死。
如此打算后,两人就回监察司内坐着等到了放衙,然后相约来到了纪阳家中。
只是一座残破木屋院门紧闭,韩煜敲了几次门后毫无回应,马周特地翻墙进去后摸了一圈又翻了出来摇摇头。
“人不在。”
“这崽子不会真干蠢事吧!妈的,好好混完契满拿钱过自己的日子不可以吗?”
马周脸色担忧,有些心烦意乱。
三人,不对,应该说进了监察司当小吏的,哪个不是为了图个平平安安十年拿走二百两的,都是贫苦出身,哪里去管得上别人。
韩煜思索片刻,拽了拽马周。
“赶紧,去那老汉家中找一番。”
两人又马不停蹄的往城门口赶,在一户农家小院里,正看到老汉坐在门槛发呆。
韩煜赶紧上前,拉住老汉。
“今天与你攀谈的那小吏可有见到。”
老汉恍神,看了两眼来人后,点了点头。
“那位大人刚来家中取走了一件小女平日里贴身的衣物,此刻出了城。”
完逑!
韩煜心里咯噔,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原来你们在这,让我好找。”
一个小吏喊了一声快步走来。
“今日不是你值夜吗?”
马周认识来人,打了声招呼。
小吏语气急促,指手画脚道。
“还值个屁,纪阳那小子盗了灵犬跑出来了,真他妈害死我了。”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