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根脸上鼻青眼肿,顾不得头上的血迹,这个一米九几的壮硕男孩却嘴唇哆嗦着,快要吓哭了的样子。
“我……我迟到了!”
“烽哥,我真不是有意的,别让监工大人扣我工钱!”
一边手忙脚乱的拿起工具,一边可怜无助的向洛烽说着,似是倾诉,似是哀求。
洛烽心里一酸。
“别怕!我跟监工大人求过情了,不会扣你工钱。”
王根惊魂未定的点点头,嘴里重复嘟囔着:“那就好,那就好!”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谁打的?”
洛烽压抑着怒气低声问道。
“都怪我不好,走路不小心……”
“到底怎么回事!”
王根满脸自责,道:“确实怪我,早上我想去叫你来着,路上不小心碰到一个人的篮子,所以他们就拿棍子打我。”
“篮子里可有贵重之物?”
“就是一些土豆疙瘩。”
“踏马的,谁会为这点事打人?明显是故意找茬。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话说一半,洛烽突然怔住了。
就王根这种老实巴结的憨憨性格,哪里会主动招惹别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晚将洛三伯他们推出门去。
“我可能猜到原因了。”
洛烽默默说道。
这些人误将王根当成他的保镖,因为没胆子绑票杀人,所以制造借口碰了个瓷,故意打伤王根耽误做工,借监工之手处罚,用心恶毒!
火气腾的一下就冒了上来。
打工人想安安分分打份工就这么难?
“根子你放心,打不会白挨,血不会白流。你烽哥我说的!”
“烽哥儿!”王根惊呼了一声,赶紧压低声音哀求:“你可千万别闯祸,我皮糙肉厚,挨顿打没事的。”
洛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只低身认真干活儿。
王根的伤势不影响做工,因此洛烽卯足了力气干自己的活儿,跟前一个“工位”的上届劳模大叔卷了起来,将大叔卷的眼皮子狂跳,恨不得骂娘。
监工巡视经过,看到附近的新人们纷纷以洛烽为榜样拼命干活,不由赞赏的抚须含笑。
“这小子,像牲口似的~”
傍晚,下了工。
再次拿到劳模奖金的洛烽带着王根,去了码头附近蹲点,拦住了几个力工。
“呦~这不是傻大个儿吗?”
力工中一个黄毛笑嘻嘻道,头发用附近岛上一种果汁染成了黄颜色。
他们统一穿着短裤、对襟马褂,一身腱子肉。是盐场负责搬运货物到码头船上的力工,属于产业带的下游工种。
洛烽的小身板走上前,相形见绌。
“莽哥?”
他不搭理小卡拉米,只对着人群中一位昂藏大汉拱手道。
王莽推开小弟,笑了笑道:“洛烽,找我什么事?可是想通了?”
“没什么事,只是带我这位兄弟来给莽哥赔个不是。今早冲撞了莽哥的弟兄,挨了一顿指教。”
王莽没有否认,也没承认,问道:“就这?”
洛烽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还有我家那块地,也该有个了断。两日之后青萝湾,咱俩面对面谈价格。可敢?”
王莽闻言哈哈大笑:“知道我王莽的莽字是怎么来的吗?去就去,不去的是孙子!”
……
众人分开,洛烽带着王根前往海湾的渔栏。
王根路上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烽哥儿,你是不是要跟王莽打架?”
洛烽点点头:“没错,单挑。”
王根面露忧色:“烽哥你的脑袋还没我拳头大呢,我怕你三拳就被打死。”
洛烽:“?”
“我娘不让我跟人打架,不过是烽哥儿的话,我会帮你一起打的。从小到大我都不轻易出手,因为我一旦出手,不是成功就是失败。”王根憨厚的大脸满是认真道。
洛烽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傻兄弟呦……
渔栏是购销渔获的牙行,也经营出租渔具的生意。包身工们收入微薄,趁下了工或者家里有未成年的小孩,经常会到海边捕鱼贴补家用。
澹台氏有自己的深海捕捞船队,看不上芝麻绿豆的小生意,都是底层人们自己经营。
“烽哥儿,我记得你家应该有一艘船吧。”
王根突然想了起来。
洛烽嘴角扯了扯,语气平淡道:“没错,不过前几天被人挖了我爹的墓碑,扔在船上弄沉了,我去抢救结果还掉进海里差点淹死。”
也是这个原因,原主才受辱而死,甘心献舍。
与渔栏伙计一番讨价还价,洛烽花了一两五钱银子买了一艘破旧的小舢板。
身上现钱不够,约定两日后来付尾款。
王根看不懂他要做什么,只是默默跟随,希望能帮些忙。
时间很快而过,到了跟王莽约定的日子。
洛烽开足马力提前完成工时,跟监工打了招呼,带着王根去渔栏付完钱划走了小舢板。
小舢板很破旧,王根又眼睁睁看着洛烽拿着工具,忙前忙后一通破坏性改造。
等力工们将盐场打包密封的食盐送上船,两轮太阳已经西沉,王莽带着三四名小弟来到青萝湾。老远就看到波光粼粼的水上,孤零零飘着一艘舢板,上面正是严阵以待的洛烽。
“怎么个意思?”
王莽走近,挑挑眉,抱怨了一句。
洛烽灿烂一笑:“莽哥威武,这不是怕万一谈崩了,你带着小弟群殴我嘛。”
王莽不屑一笑:“打你还用小弟?”
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洛烽冲他说道:“还请莽哥让几位弟兄退远点。根子,你也到那边去等着。”
“烽哥儿……”
“放心,我自有主张。”
待王莽蹚水爬上舢板,洛烽用船桨往远处划着。
王莽双手抱胸好整以暇,一副猫戏老鼠的神情,丝毫不怕他做什么手脚。
“跳梁小丑,老子且看你搞什么把戏。”不提自己练过军中格斗擒拿,光是体格差距就摆在这里。
王莽完全不慌!
洛烽坐在船头,慢悠悠划着桨,面朝着王莽,道:“我家那块地,你费了这么大劲折腾,准备出多少钱?”
王莽嘿嘿一笑:“二两银子,不能再多了,还有上面的庄稼快要收割了,一并给我。”
洛烽蹙了蹙眉:“那块地可是我最尊敬的祖先所留,得加钱,要三十两!”
“一两九钱。”
“怎么还倒扣?”
“一两八钱。姓洛的,多啰嗦一句我就继续扣。”
王莽收了笑容,冷声冷气道:“搞清楚谁是话事人,惹恼了大爷,直接把庄稼烧了,让你一文钱都拿不到。”
洛烽沉默了片刻,问道:“前几天我爹坟墓被挖,墓碑沉海,是你派人干的吗?”
此事对任何时代的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是又怎样?有证据吗?”
王莽接着故意做出一副无辜被冤枉的表情:“人死为大,我怎么会干这种叫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那无赖模样反将洛烽逗笑了,轻抬下巴轻蔑道:“看你长的五大三粗,以为是条汉子,背地里却搞这种鸡鸣狗盗。我上早八。”
闻言,王莽神情阴鸷下来:“你说什么?风大我没听清。”
“我说,我上早八!”
王莽怒极反笑,将拳头放在面前,捏的骨节嘎巴响。
“沙包大的拳头见过吗?”
那高高耸立的肱二头肌,估计比洛烽大腿都粗。
话音刚落,却见对面洛烽按住船舷,紧盯着王莽:“你既不给,我便自己去取。”
挖我祖坟,夺我田地,毁我前途,打我兄弟。
新仇旧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