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路途似乎是无尽的。”
复仇者站在荒凉的山丘上,远眺着前方漫无边际的戈壁沙漠,他的心中一片荒凉。
他没有名字。准确的说,在他12岁那年,他就失去了名字。
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中,他无疑是一个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
12岁就达到御气境界,令同辈众人望其项背。
可偏偏在这个少年天才志得意满的时候,命运突然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出手的不是别人,恰恰来自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家族。
20年来,他似乎只有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复仇。
143人,这是他用了20年杀死的仇人数量。
在这20年中他几乎走遍了大恒的疆域,如今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复仇的快感,似乎复仇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行为习惯。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杀死第1个仇人时,那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觉,似乎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刺激游遍他的全身。
那是一个寂静的深夜,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仇人的尸体,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那一刻,他蜕变了。
他的灵魂似乎被某种东西染成了黝黑的颜色。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明白。
于是,他像一片掉落在河水中的枯叶,随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游漂去。
在这条漫长的河水中,这片枯叶撞碎了143块石头,这些石头大小不一,有的坚硬,有的脆弱,但无一例外,都被枯叶撞成了粉末,同样消失在河水之中。
沙漠中吹来干燥炙热的风,带着死亡的气息,令人畏惧。
复仇者默然,慢悠悠转身,走下山丘。
他从林中的小屋出来,已经走了三天,距离他的第144个目标还要走两天的路程。
此时,他的头上遮着土黄色的面纱,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背上的行囊依旧鼓鼓囊囊,一如他出发时一般。
林地里时不时能捉到一些小的异兽,所以他背包里准备的食物并没有消耗多少。
而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他将要行走在荒凉的戈壁。
这里是壁灵沙漠南端,沙漠的边缘,白天因太阳的暴晒而异常炎热,晚上也没有丝毫热量的留存,冷得让人发颤。
对于这一次的行动,他已经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
不,应该说他每一次的复仇行动准备都非常充足。
日升日落,荒原的风不断的吹着龟裂的石头,如此这般,已经持续了千年。
在经历了两天寒冷与炎热交替的煎熬后,他终于见到了被称作天下第一关的“恒悠关”。
从东南到西北,一条绵延数十万公里的悠恒大山脉阻隔了恒国与悠国,也自然形成了两国的国界。
高耸的山脉让两国几乎没有平坦的通路,除了极少数几条崎岖难行的山路外,恒悠关便是两国唯一的商路通道。
恒悠关下的城镇并不大,可来往的客商却非常多。同时带动了镇上的商业,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客栈,小酒馆,大酒楼。各种上流与下流的娱乐场所亦热闹红火。
复仇者选择了一家开在城镇边缘的小客栈,住进了一个略显简陋的房间。
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也没有人会在意他这个穿着寒酸的过路人。
镇子的夜晚十分热闹,为行商们准备的娱乐活动十分丰富,令人流连忘返。
复仇者披着一件灰黑色的长袍,头戴兜帽,像来往的普通客商们一样,若无其事的混进了人流当中。
恒国与各国之间已经和平了几百年。
事实上,恒悠关的存在早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早已失去了国门的意义,它是两国之间百姓友好往来的通道。
人们已经忘记了战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其中也包括这些驻守恒悠关的士兵们。
复仇者站在高耸的城墙边缘,俯瞰下方灯火通明的兵营,听着从兵营里传出来的呼喝喧闹之声。
暗淡的兜帽下面是一双漆黑的眸子,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隐藏在黑暗之中,静静的注视着下方,不发出一丝声响,如同一只正在狩猎的野兽。
兵营中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列巡逻兵行过,人数不多,时间间隔也很长,他仍然静静的观察着,他不愿意冒任何风险,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夜已经深了,天上的星辰显得更加明亮。
他纵身一跃,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兵营边缘的位置。
趁着巡逻兵留下的巨大空档,他悄悄的潜进了兵营内部。
他自始至终就像一个影子,毫无声息的在兵营中行进。
营房与营房之间的格局大同小异,但也不难看出哪些是普通士兵的房间,哪些是统领,将领的房间。
他闲庭信步般穿越了半个兵营,来到一间略大的院舍外面,轻轻一跃,像一只猫一样踩在屋顶的瓦片上,无声无息。
他静神凝息,仔细听着堂屋内的声音。
屋子里显得十分嘈杂,时不时传出男人和女人调笑的声音。
这似乎是一个好时机,只要等到屋里的男人和女人玩乐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出其不意的杀出,就能将里面的人杀个措手不及。
可是,他现在还不想这样做。
他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听着屋子里面令人血脉喷张的声音,他没有任何反应,他就像一尊岩石雕像,无情无感,无惧无怖。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复仇者白天在城镇中闲逛,并且购买一些回程需要的饮食物品,到了晚上,就静静的伏在仇人的屋顶上。
如此往复,像极了一个有特殊爱好的梁上君子。
如果他的目标人物——这座恒悠关的守卫将军,同时也是他曾经的亲人——知道他这些天来所做的事情,大概也会目瞪口呆的说不出一句话。
当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降临在这座边境小城的时候,复仇者知道他等待的时机已经来临。
其实这里很少下雨,即使下雨也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为多。
不知道是老天在眷顾复仇者,还是这关隘守将命该如此,总之,一场多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雨在傍晚时分降临在了这里。
入夜,在雷鸣闪电中,复仇者又一次进入了他无比熟悉的兵营,来到目标的院落,他又耐心的等待了一段时间。
待到屋中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才摸到门前,屋内的阳光昏暗,他听得出里面三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两女一男,如果是平常的刺客,大概会忍不住赞叹这位将军的精力旺盛,但复仇者毕竟不是一般人,他的内心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在房门前略微驻足,直到将呼吸调整到最佳状态,片刻之后,抬脚一踢,在门扇粉碎的瞬间,如一颗离膛而出的炮弹一般突进了屋内。
屋内的将军大人颜中木此刻还在回味。
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恰如其分的反映出他刚刚有多么努力。
他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一左一右拥着两位姿色尚可的丰腴女子,一双粗糙的大手各自揉搓着柔软细腻的酮体。
他眯着双眼,嘴角上扬,听着身旁两个女人嘴里轻轻的呢喃声,他一副心满意足的享受模样。
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长夜,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正站在门外。
他瞳孔一缩,心下微微一惊,似乎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可是闪电稍纵即逝,光亮也是一样,一闪而没。
就在他发愣的片刻,隆隆的雷声中,房间的门扇被巨力打破,一个黑影夹带着破碎的木屑冲进了房间。
复仇者的身子在飞快的向前突进,他一手撑住房间中央的圆桌,身体旋即扭转,借着旋转的力度,他的腰间突射出三把没有光泽的飞刀。
这三把飞刀速度极快,像是被人操纵一般射向床上的三人。
两个女人被巨大的声响吓得尖叫起来,可这声音刚刚发出,便又听到她们嘴里传来一阵短促的嗯呵之声,两个女人便没有了声响。
原来就在两把飞刀飞向颜将军之时,他早已将身旁的两个女人拦到身前,挡住了飞刀。此时锋利的刀刃切断了没入她们的身体,切断了她们的生机。
复仇者如死神一般没有一丝怜悯,再次指出两把飞刀。
再说将军大人这边,毕竟是武力在身,虽然第二波飞刀来的更加猝不及防,但身体的本能依然让他下意识的错开了半个身位,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脸上切开了一条可怖的伤痕。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抬手便将身边两个女人的尸体抛向复仇者。
复仇者翻过桌面,手臂毫不停顿,又是一把飞刀飞出。
这次,这把飞刀竟然绕开了抛在空中的女人尸体,紧紧擦着尸体的肩膀改变了方向,颜中木将军终于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硬生生的用肩膀接下了这把飞刀。
飞刀没入血肉而不停留,直接穿透了将军的琵琶骨,射入木床的栏杆之内。
此时他不敢有一丝喘息,向前一栽,滚下床来,借着地上两个女人的尸体阻挡,又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迅速伸手探向挂在床边墙上的那把宝刀。
他的手摸到刀柄的同时,便感觉到了身后有一股澎湃的真气翻涌而来。
此时,他才深刻的知道这个深夜闯入他卧室的刺客实力竟然如此强横。
虽处于同一境界,但小的境界却比他高出一节。
同为御气境界,可刺客能够真气外放,显然已经达到了实力巅峰。
他知道自己正面力战,战胜对方的机会十分渺茫。
当下他便有了一个计策,不能进攻,只能防守。
因为虽然此人已达御气巅峰,能够真气外放,可是毕竟没有达到化气境界,真气外放的消耗太大,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
他只需要拼命扛下他一至两刻时间的进攻,往后其真气必将越来越弱。
心中暗下决心,于是他便双手握刀,蹲身凝气。
片刻后,突然挥动坚实有力的手臂,一息之间便砍出三刀。
这三刀正好触碰到那肉眼不可见的真气,仿佛砍在了坚硬的岩石上面,发出叮当之声。
就在自己的真气被格挡的片刻,复仇者又将真气裹挟着那之前掷出的六把飞刀,形成一个旋转的圆环向他飞来。
房间外面电闪雷鸣。
房间里面刀光剑影。
颜将军的大刀左斩右砍,勉强能够应付六把旋转的飞刀。
他虽然没有达到御气巅峰,不能真气外放,但他体内也有真气,在惊心动魄的打斗之间,他将真气附着于自己的体表,将自己的身体强化。
这样,他的真气消耗就远远小于真气外放的复仇者了。
他一边应付着飞刀,一边正在等待时机。
房间里面的灯火已经熄灭,借着短暂的闪电的光芒,他终于看清了刺客的模样。
不由得面色一紧。
此时,复仇者头戴着丑陋而令人恐惧的面罩,一身灰黑的长袍之下,是黑色的劲装。
冷冷的注视着面前这个身体强壮的男人。
他的真气并非没有穷尽,毕竟自从他12岁之后,修行境界与功法都已经停滞不前。
他只能一鼓作气,在短时间内拿下对手。
他知道这并不容易,可以说他的仇人中没有一个容易拿下的对手。
二十年间,死里逃生的次数多到他已经数不清楚,可是他还是一直走在这条路上。
短短的两刻时间,二人过招数百次,复仇者在拼命寻找对手的破绽,而将军则在尽全力防守,以待时机。
复仇者从没有低估过这个对手,可显然,他的防御能力还是让他有些错愕。
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打破他的真气防御。
从复仇者进入房间,到此刻二人相持不下,也不过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再加上雨声和雷声的掩护,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发出的激烈声响,外人一概不知,一概不闻。
将军双手苦苦支撑着刀柄,他的身上已经多出十多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整个人如同血人一般。
又过了数十招,就在他感觉将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突然感觉到刺客的真气停滞了。
他心下一喜,下肢发力,一个纵身撞向刺客。
在与刺客接触的瞬间,他知道了,这长袍下的黑色劲装是一件难得的防御装备,可这并不妨碍他不顾一切的突围。
他猝然下蹲,一个上扬,提刀自下而上撩向刺客的面部,这一刀迅疾如电,来势凶猛,狠狠的砍中了刺客的面罩,面罩一分为二,他终于看到了刺客那冷峻的面容。
他一皱眉,虽然他的面容比起当年已经成熟了许多,可是他还是知道了刺客的身份。
曾经的那个天才少年终于还是找上了他,因此他更加不敢有丝毫的分心,随即横刀一砍,直取对方脖颈。
因为一瞬间的真气凝滞,复仇者便陷入了被动之中。
幸好有面罩阻挡,否则他的脑袋必将被那一刀劈成两半。
眼见一刀横向他的脖子,他迅速向后一撤,再次努力凝气御刀。
旋转的六把飞刀像一轮圆月,划向对手握刀的双手。
一时间,在飞刀与大刀剧烈的碰撞中,黑暗中火花四射。
两件兵刃并非凡物,却在这激烈的斗争中破碎毁灭。
失去兵器的两人只能肉搏,此刻将军终于凭借强横的肉身占据了上风,只见他不顾一切的冲向复仇者。
而复仇者依旧凭借真气驾驭着破碎的刀刃残片不断发动攻击。
将军插满残片的强壮身躯终于撞在了复仇者的身上,没有任何停滞,两人如炮弹一般撞碎了房间的墙壁,直直的冲到院落之中,又撞在院墙之上,院墙如纸张一般薄弱,轰然碎裂。
巨大的响动终于惊动了兵营中的士兵,当成群的士兵奔跑而来,围住躺在冰凉潮湿的地上的将军,他们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暴雨停歇,此时的将军奄奄一息,惨笑道:“哼……哼……下一个该找他了吧……”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苍白的面颊上,他的双手捂着心口,一把匕首刚刚刺进了他的心窝,此时只留下一个细小的伤口在汩汩的流出鲜红的血液。
他惨笑着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一片黑暗,如同他的一生。
闪电的光芒他的眼眸中留下最后一道光彩,随即暗淡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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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兵营震动,整个城镇开始宵禁搜查刺客的时候,复仇者早已出了镇子,来到他事先埋藏背包的大石前。
他这次伤得实在太重,胸口凹陷,右腿骨折,后脑在两面墙上撞的很重,他是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才勉强逃出兵营。
原来并不显重量的背包,此刻却显得十分沉重。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城镇中的搜查结束,那些守军就会向外搜查。
这里距离镇子也不过几里地,要想不被捉住,只能马上逃离。
被雨水洗刷过的戈壁似乎比往常更加显得厚重沉静。
在戈壁不曾被人踏足的广袤土地上,一个孤独的身影正拄着一根粗树枝踉踉跄跄的行进着。
前路茫茫,他的眼前是一条无尽的归途。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回到那个位于山中的林间小屋。
只是当他爬进屋中,将整个身子摔在只铺了一层薄被单的木板床上的时候,他终于放松了心神,整个人在剧烈的疼痛中昏死过去,他太累了,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从屋外传来。
他苦笑着,轻吟一声:“追来了吗?”
想到这二十年的复仇之路,还有两个仇人,看来是完不成了。
他的心中不由一番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