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从长久的僵直中慢慢恢复，经过六小时的折磨，一幅画墨未干的作品终于完成。
老凯文十分满意手中新生于世的作品。
圣殿中的画像大多出自他手，作为留存于世万年之久的天使，他难得又从早已机械的笔划中找到最初泼墨创作的激情。
“壬?兹利特，你是第一个在圣殿留下印记的无翼天使。”时光在他身上留下最深刻的痕迹，既便容貌万年不变，也能从咽喉中发出的音节判断他是一块已被岁月打磨成朽木的老者。低沉缓音流露出惊喜，如击打在硝石上产生的火花般闪烁迸发，对着正卸下礼服的男子产生出强烈的好奇。
这位，能让当初的“圣子”，现在的“神明遗产”在六小时内保持稳定微笑的无翼天使耸了耸肩。
“我不过是个供您参考的人偶罢了，不值一提。”
壬拉过已经不耐烦到要随时翻脸的南，向老凯文行了一礼。“关于这幅画像您可以随意处置，不必向我们过问，留下纪念的目地已经达到。我想我们已在此逗留得足够长久，是时候停止对您的打扰了，凯文大人，我们改日再会。”
壬无视了老凯文好奇的目光，带上南推开画室大门。
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用最快速度赶回花圃，他脆弱的花朵们可抗不住天堂的干燥环境，为此凋谢的每一片花瓣都让他心头滴血。
“真是心急的年轻天使。”老凯文止不住地叹气。
他在两位模特走后将画布从画架上取下，足有两米长的双人肖像画被他从指间流出的光影牵引着挂上穹顶，静等油墨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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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兑现承诺了，兹利特。”看着从花圃归来的无翼天使，南不耐烦地催促着。他天光的黑色双眸将视线锁定在壬的腰间———一块藏有随身空间的小小晶石。
“你觉得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吗？”银色的眼睛凑近，一股携带着湿气的花香扑面而来，披散下的黑发分割多余的视线，一捧蓝玫瑰被奉入南怀中，随后将他轻轻推开。
壬从随身空间中缓缓取出一本书。
原本包裹着的牛皮纸早已不见，这本一直被壬精心保存的，曾归属于人类世界的魔法书终于重见天日。
“违禁品。”南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兹利特，我想你很清楚，人类的魔法对天使基本无效，而且……”
“而且这是一本专属于人类巫师的黑魔法书。”壬接上南即将说出的后半句话，五指将有着黑色封皮的沉重书藉放在就近的圆桌上。
“身为天使，我当然知道自身强大的魔法抗性，何况天堂本身具有独立于自然法则的能量力场，一切不由天堂内部产生的能量都会强制无效化。可是南……这世上一定存在着打破规则的条件，人类的魔法能够作用于天使，我有证据。”
银眼的天使拉开领口，展示出他常年被高领布料遮挡的荧绿色伤疤。
“一道由人类以生命为代价发动的死亡魔法给予我的伤口，虽未能成功将我杀死，但在之后的二十年里，这伤疤未曾削减半分。”这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
“是代价。”南将被硬塞入怀中的花朵安放在魔法书旁，看着位于壬脖颈处的狰狞伤疤道。“一个人类生命不足以产生能够破坏力场（天使）的能量，但已产生的能量无处可去，只会困在身为诅咒目标的你的身体里。”
“我想你只说对了一半，南。”壬两指拂过早已失去知觉的伤口。“那是诅咒成功留存的条件，但真正的关键在于诅咒失败的原因。”
“失败的……原因吗？”南听到了出乎预料的想法。
“南，我该提醒你，身处天堂也并非享有绝对的公平。自上而下的阶级是稳定的基石，自然也包括高阶对低阶由强到弱的影响。由此，你觉得那些身为人类的巫师有权利制裁天使吗？”壬在南的面前翻开一页旧黄纸张，从晦涩难懂的文字中点出关健一词。
南由他轻点的指尖看去，顿时明白所谓诅咒失败的根本原因。
“媒介，人类缺少能够干预天使体内能量立场的媒介。”稚嫩的嗓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中，如一片被石子击碎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后又重归平静。
从南口中听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壬微笑着合上书本。
“没错，就像鸟儿捕食昆虫，却没有用于啄食的喙。”无翼天使牵起男孩纤细的小手，让它们触碰时间也难以抹去的伤口。
“兹利特，你想利用我？”感受到对方伤口处传来繁乱的气息波动，南猜到对方已将他视作步入圈套的猎物。可该死的天堂边境只有他们二者，无人增援。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啊。”
壬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不再假意温柔的眉眼紧盯他唾手可得的可爱猎物，坠落而下的乌发结成大片蛛网，要将南困于其中。可正当南本能地要用身体反击时，壬却将笼罩进黑色眼眸中的身躯退了回去。
他仍保持着狩猎者的姿态，只是让出了更安全的距离。
“也许我现在可以拼死将你身体的一部分采样，结合我从书学习到的一点黑魔法知识，将你束缚甚至操控，但我不会那样做。南，我是天使，我有着自己必须坚守的骄傲与尊严，用逼迫的方式达成目的是恶魔的行径，而我只想达成合作，在尊重你我双方人格自由的基础上。”
“什……”南知晓了对方的目的———用他本就身为“圣子”的血肉作为媒价，发动能够影响绝大多数天使的人类魔法，这究竟会造成什么程度的后果南难以估量。可对方却表示要放弃在自己这最弱小的成长期出手，反而退一步与自己达成共识？他什么毛病？！
“南？你有在考虑我的建议吗？”壬一手撑起下巴，对男孩投去并无恶意的目光。
“你果然是被人类诅咒了啊，残缺天使。”男孩双手抱胸，还以对方一个同情的眼神。“你天真得像是被诅咒干扰大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