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地锄去苗?草,谁想财帛将?找,?锄锄出银?来,这个运?也算好。”
一身灰色布袍,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束在脑后,几缕肆意垂下的黑发,衣袖卷到手肘的位置,袖口满是水渍,左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侧着头咧开嘴。
“哈,舒坦。”
吧唧了几下嘴,对辛辣的酒水很是喜欢,双眼微眯,接着一口喝完,手指在酒杯边轻轻摩挲着,嘴角微微扬起,已是有了几分醉意。
下着雨的煌城,石板路上的人不太多,年轻掌柜的看这灰色布衫的年轻人,正巧在自家店前避雨,二十来岁的年纪,头发白了不少,束在脑后,面色苍白双眼明亮,看着身子骨就不是很好,琢磨是个无人赏识自视甚高的书生流浪至此,亦或是突逢家变的家族子弟,这会店里没客人便让他进屋歇息。
年轻人估摸着有些不好意思,只点了最便宜的吃食,掌柜的心善,命令小二温了一壶酒为他驱寒,年轻人起初连连摆手推辞,哪知一杯下肚,笑意温润,又喝了几杯,话却是多了起来,右手摆弄着桌上的竹筷,左手不离杯,嘴里说的话却是越听越不靠谱,一会夸此地酒水乃天下之最,询问掌柜哪里取的琼浆玉液,一会单手掐诀,嘴里说着些听不懂的词,大白天的说刚才夜观星象,双手抱拳恭喜掌柜三日内旭日东升,正大光明。
掌柜的听的直翻白眼,只当是这位年轻人觉得不好意思,说些讨喜的话,听了一会,看了一会,便觉得尴尬无比,所性不再搭话。转过身去继续望着窗外的淅淅沥沥。今天城里的雨就没停过,客人不足三数,算上伙计的工钱,倒是做了赔本买卖,所以不接他话,只顾背对着喋喋不休的年轻人,望着窗外的小雨,期盼着早些停下,晚些时间有些生意。
淅淅沥沥的小雨,嘈杂细密,年轻男子正盯着桌面,右手把桌上的竹筷认认真真的摆在桌上,动作轻柔认真,缓慢移动着摆放位置,却是突然好像吓了一跳,当腰的竹筷一下子断成两节,年轻人也是微微错愕,无奈苦笑。把右脚提起放在凳子上,右手架在右膝上,停在半空的右手拇指与其它四指指腹轻点着,默默碎碎念着。
门外连绵的雨这时好像也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淅沥之声消失不见。
从不远处传来浑厚的钟鸣,九杵一组,每响一声,声波荡开,雨势都会为之一滞,九九八十一杵,按礼制,估摸这是有顶天的大人物离世,钟声音波浩淼,一圈一圈的向远方荡漾开去。
掌柜的此刻满脸萧索之意,从怀中掏出一枚小银块,放在年轻人的桌上,摇头叹息,“小仙长,我不求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只是这黄大人守育我们这一方土地几十年,出生入死,千里之内妖兽不敢进,把蛮人杀破了胆赶回了沙渊以北,才让我这样的小老百姓敢在这荒漠里做些生意,虽早知黄大人数年之前已至百年之身,肉体凡胎,犹有竟时,如今大贤陨落,我心里难受的紧,若小仙长真懂些祈福消灾之术,肯定小仙长为黄大人祈福,我也略表心安。”
祈福?年轻术士收回凌空虚指的右手,没有收钱。只是顺着将额前的一缕黑发顺着鬓角别在耳后,起落之间青丝却已变成白发,也望着门外的小雨怔怔出神。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远远看去人群里的那个短发神气少年,估摸着也就四五岁的年纪,名字记得不清楚了,只记得,他的兄长身手当真了得,姓黄。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连那个孩子都到了归天的年纪,
年轻人将一缕碎银拍在桌子上,眼神空洞,晃晃悠悠的走出酒馆,雨水顺着脸颊滑落,雨水挂在眼中,石板路好像被水淹没一样看的不真切。
掌柜的,看着年轻术士一点点消失在雨里,心里也是黯然神伤,想着这也是位至情至性之人,突闻黄大人离世,年轻人好像失了魂一样,想把人喊回来一起吃上一顿热饭食,可是人已走出几丈外,雨势也越来越大。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坐回刚才与青年交谈的桌子,桌子上的竹筷横七竖八的散乱的摆放着,中间年轻人留下一块碎银,年轻人当真一点便宜不愿占,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酒水,不值一块碎银,倒是桌子上横七竖八的竹筷,掌柜的盯了片刻,便觉得晕晕乎乎,好像慢慢旋转,但是眨眼一看却是纹丝不动,就想着顺手把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手刚把碎银取来收在袖中,城里的阴雨骤染停歇,乌云散去,一瞬间晚阳破云撒下万丈金光。
这间城东的小饭店一瞬间正对着西下的晚阳,屋子里光芒万丈,蓬荜生辉,年轻掌柜一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失了神,想起了年轻人之前的言语,正大光明,说的不正是此情此景。
暮鼓炊烟中,那青年的声音缓缓飘进掌柜的耳边,好像受伤独自呜咽舔舐伤口的野狗,沙哑且绝望:
“卦不可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