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默然点头跟上。
这里的氛围,久违的让他感受到了压抑。
他也曾到过遭受刀兵之祸的地区,那些地方生活的民众同样很苦,但都还能感受到一丝希望,起码那些人会向他乞食,寻求帮助。
而这里明明到处都是人,却没听到任何交谈声。
他们只是呆坐墙角,或是胡乱躺在垃圾堆旁,别说过来乞讨,连看都没人看他们一眼。
与其说他们是人,更不如说他们是行尸!
李敬默默催动真气,运行道法,抬眼观望。
顿时天地一暗,烈日的光芒也变得灰蒙蒙的。
蓦然间,绝望的气息弥漫整片空间,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已然凝聚得几乎快要化形为煞!
开宝寺双塔发出淡淡的佛光,将这一区域的煞气围困。
相面,从来就不是只能看人!
观天、查地、阅读星辰、解析大山、河流,都是其延伸的内容。
李敬眉头皱起,暗自心惊
煞本无形,同邪祟类似,只是邪祟几乎都是人为多有实体,而煞大多是天地生成,没有实体。
“九流门核心就在这片区域中心,我们先安置好孩子,我再带你过去。”
辛弃疾指向路边,一处没有完全荒废的宅院说道。
尽管已经破败,还是能从坍塌的院墙看得出,这座宅邸曾经很大。
宅院内满是荒草,荒草中人为的踩出一条小道,穿过曾经的第一进院门,眼前是一株结着十来颗青色果实的小树。
树下一名须发花白的瘦小老者,正握着竹竿,在尝试打落那些青绿色的果实。
身旁有一名穿着破烂的女娃,等在他的身旁。
见到辛弃疾、李敬俩人入内,那女娃连忙拉拽老人衣角,身体往老人身后躲去。
“别急哦。”
老人正好打中一串果子,立刻松开竹竿,撑起衣衫下摆接住果子。
共有三枚。
拿着果子,老人面上皱纹松开,灰蒙蒙的双目闪过一丝亮色:“小妮,果子来了……”
“啊,是小郎君回来了。”老者刚转身,看到辛弃疾连忙打算行礼。
辛弃疾一步踏出,闪身到了老人身前,没等老人行礼就扶住了他:“胡老,不用这样。”
老人僵持不住,站起身擦了擦果子,递了过去:“小郎君,吃果子。”
转头看到李敬,又拿出一枚果子:“小郎君带朋友来了呢,一块吃果子吧。”
李敬向着辛弃疾望去,见他微微颔首,也就走上前接过果子,咬了一口,顿了一下,直接将整个吞下,笑道:“多谢老丈。”
小女孩见李敬两口便将果子吃完,不禁看向最后一枚果子,轻舔嘴唇。
辛弃疾也两口将果子吃完,问道:“胡老,我耿大哥呢?”
老人揉了揉小女孩的脑勺,将最后一枚果子递过去,说道:“小郎君出门后,他也出去办事了,说是可能晚上才回得来。”
“嗯,那麻烦胡老帮我照顾这两孩子。”
辛弃疾和李敬这才将各自背着的娃解下。
老人和小女孩一人抱了一个,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才买的羊奶,还有给小妮和你的吃食,我去去便回。”
辛弃疾同样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将羊奶食物放在大树下,转身走出院子。
……
出了院子。
辛弃疾笑道:“多谢李敬兄弟,果子味道不好受吧。”
“确实酸涩无比,但是味道很熟悉,我好像在十年前吃过!”
辛弃疾转身略微疑惑的看向李敬。
李敬却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视线扫过那些如行尸般的路人,开口问道:“能给我说说那些人,还有九流门吗?”
“故事有点长,边走边聊。”
辛弃疾面色凝重,沉声道:“他们的先辈,乃是当年金兵围城时,自发抵抗金兵的英雄!据我祖父所言,当年有三十万民众自发抵抗金兵,曾一度几乎将金兵赶出城外,只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而后汴京城破,祖皇帝北狩,先皇藏匿……当初敢于带头反抗的百姓均遭虐杀,又因数量过于庞大,余下的大部分被安置于此,自那时起,这里便被称为‘南逆窟’。”
“四个月后,金人撤离开封,宗泽大人成为开封留守,生活在‘南逆窟’的百姓才得以恢复正常生活,多数人搬离了此地。”
“可惜宗泽大人年事已高,于次年病逝,杜充这个混蛋接任开封留守,他惧怕金人报复,又主动大肆抓捕搬离‘南逆窟’的民众,再度建立‘南逆窟’,还解散了宗泽大人收拢的义军。”
“一年后,金兵再度攻打汴京,杜充强令‘南逆窟’百姓凿开黄河……以致黄河改道,淹死百姓无数,更毁坏了江淮地区大部分的农田,却未能真正阻挡金兵。”
“此后汴京历经伪齐统治,直至如今,‘南逆窟’依旧存在。内里的百姓成为罪人、奴隶!不被允许离开这片区域,还要交纳各种赋税。”
“更重要的是,经过金国三十三年的宣传,竟真有不少汴京人,将他们视为罪人。”
说到这里,辛弃疾已经虎目含泪,长叹了一声。
他们是普通百姓,却硬是顶住了金国初期的军队……若不是宋国那昏庸到极点的指挥……
哎,
英雄之后,如今却背负无辜骂名,沦为罪人,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着实让人唏嘘。
“至于九流门,最开始就是由这些所谓‘罪人’抱团而来,确实是些下九流,可那时他们还有生的希望,还会为了生存拼搏!”
“宗泽大人任汴京留守时,不是有一些人搬离了这吗?他们也加入了九流门,九流门势力日渐扩大。”
“后面汴京再次沦陷,伪齐统治汴京,汉人治汉的特点就是他们非常理解汉人……”
“因害怕九流门做大,伪齐皇帝刘豫,开始拉拢九流门在‘南逆窟’之外的势力,伪齐覆灭后,金国继续了他的这思路,一开始没有多少效果,可当‘南逆窟’第一代人逐渐老去、凋亡,情况发生了改变。”
“九流门被分裂成了外九流门和内九流门,内外正统之争延绵至今……大多数人早就忘了一开始成立九流门的目的,只有少部分老人还能记得初衷。”
听到这,李敬心口郁结,也明白了,为何李琮会让他在九流门尽量少杀戮。
俩人说着话,已经到达“南逆窟”最核心区域。
这里整体地形略低于其他地方,同样是断壁残垣,却没了野草和垃圾,即将倾倒的木屋内还能看到人活动的身影。
也依稀能听到人们交流的声音。
所有的木屋都是围绕着中间一个大窟窿建立,形成七道不规则的圆环。
起码这里的人,还能称作是人!
“九流门总部就在那大窟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