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天边初露曙色，但安望城却再也无法迎来往日的黎明。
“呼……憋死老子了。”
林道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从地洞里爬了出来。
他怀里抱着还位醒转的余阳，一手提溜着一只睡得正香的黑色的狗。
这正是那只被他打入【死亡】词条的诡妖狗，经过一夜时间，此时它原本那一身坚硬的漆黑鳞片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黑毛。
原本的狰狞可怖现在也化作了憨态可掬，除了一直昏睡不醒外，它现在和一只正常狗没有任何区别。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不能变回去。”
林道嘟囔了一句，将黑狗随手扔到一边，开始查看余阳的情况。
这小子昨天自创的那一招一拳开天，威力十足的恐怖，根本不像刚入修行第一境界可以用出来的，一拳便轰碎了他身前数百只诡妖，没死的也基本被打成了濒死状态，只有稍远一些的幸免于难。
但是由于这力道实在太强，最后硬生生是连带着把自己的胳膊也给搭了进去。
“唉，真是个傻小子。”
林道叹了口气。
“唔……”
余阳发出一声轻哼，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父……我……还没死？”
他一眼就看到了林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你小子没死现在也就剩下半条命了，还乱动。”
林道按住余阳，没好气地说道。
“师父，我……”
余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臂，眼神黯淡了下来。
“行了，不就是条胳膊吗，没了再长就是了。”
林道拍了拍余阳的脑袋，安慰道。
“可是……”
余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道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你小子天赋异禀，只要好好修炼，别说一条胳膊，就算四肢都断了，以后也可以长回来！”
林道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知道余阳心里不好受，但他更清楚，这个时候可不能让这小子消沉下去，毕竟堕入魔道可不是好玩的。
“师父……”
余阳抬起头，看着林道，眼眶有些发红，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林道站起身来，向四周看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高大雄伟的安望城，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城墙倒塌，房屋坍塌，街道上到处都是碎石瓦砾，一片狼藉。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余阳也看到了眼前的景象，顿时惊呆了。
“还能怎么回事，妖兽攻城呗。”
林道叹了口气，说道。
“那……那城里的人呢？”
余阳问道。
“不知道，估计都……”
林道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余阳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沉默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阵哭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林道和余阳循声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从废墟中爬出来。
他们一个个面容憔悴，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我的儿啊……”
“爹，娘……”
“当家的，你在哪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废墟上空回荡，令人心碎。
“走吧，我们去看看。”
他带着余阳，向着人群走去。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无数的血迹和残破的肢体碎块。
就是没有一具完整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林道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继续向前走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城墙下。
在一片废墟之中，两具尸体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似乎想要用最后的力量保护彼此，即使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也不愿分离。
他们身上长满了细细密密的漆黑鳞片，鳞片相扣在一起，组合成漆黑的鳞甲。
细密的甲片缝隙中，流淌出一丝丝鲜红的血液，两相交融，染红了两人身上的衣衫。
他们面目狰狞，互相对视着，却是满眼温柔。
这正是化作狰狞野兽的陈安望和他夫人。
林道不认识他们，但看着两人周围排开的妖兽尸体，以及那长长的，从两端向中间汇合的血迹，林道便由衷的感到钦佩。
自昨天见过诡妖，以及那几位高官动用能力时的模样，林道便知道，这世界的修行者绝对有大问题，或许，会变成某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而眼前这两位的异化程度，绝对是真正的大修士了。
就是这样两位高高在上的修士，昨夜却拼死杀了这么多妖兽，最终也是相拥长眠，很难想象他们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去奔赴这样一个必死的局面的。
“哈哈哈……”
林道埋下头，低低的笑出声。
“怎么了，师父？”
一旁，余阳侧过头，满脸疑惑的看着突然发笑的林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社会也不是太无可救药。”
林道笑着，抹了把眼角不知何时流下的一滴眼泪。
“小余阳，走吧。”
林道拍了拍余阳的肩膀，转过身，便向着城外走去。
“师父，咱不管他们吗？”
余阳小跑着跟在林道身后。
“他们是英雄，就该站着死的。”
林道笑了笑，跳下低矮的城墙废墟。
“可，阿娘说人要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的。”
“因为……他们在赎罪啊……”
朝阳清冷的光照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两人身后，一缕淡淡的黑色雾气随着阳光的洒落，逐渐消散开来。
牧野的清气在晨光中升腾而起，努力抚慰着人们心头的忧愁。
直到这天光大亮的一刻，人们终于从兵荒马乱中抽身出来，回归残酷的现实。
逝者已矣，但还活着的人，也该好好活着。
从这一天起，他们背负的就不再只是自己的眼睛，而是连同家人们的一起。
随着人们一个个想通，他们开始收拾起残破的废墟。
有的翻找财物，有的找出了自家亲人的衣物，在家的位置上，就地立起了衣冠冢。
而林道则带着余阳，来到了他最初醒来的地方。
安望城难民区。
它曾经是其余城市破碎后，逃出来的人的希望，是难民们温暖的临时故乡。
可如今，它是安望城的一座丰碑，它经历了安望城一切的繁荣时间，却唯独没能看到它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