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蒙蒙的光华里,母亲的笑脸出现,三十年了,记忆的很多细节模糊,只有那绝代风华的气质,和左眼角那颗朱砂痣,依旧清晰无比。
林殊关于母亲的大部分记忆里,她都是美丽、快乐、开朗的,眼睛里满是纯洁的光芒,天真烂漫,爱玩爱闹,和林殊像姐弟更多过母子。
在消失之前的半年时间,也就是林殊7岁那年,她的眼神充满了忧郁和惆怅,笑容也变得稀少,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十几二十岁,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母亲。
那半年,她经常消失几天,带回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给自己吃,某一回,更是带回来一块黑漆漆的石头,后来,那块石头在她手里变成了一套灰扑扑的甲胄。
还有小月月,林殊成年礼前一个月,还是幼崽的它被母亲带回来,通灵仪式之后,一人一兽心灵相通。
母亲留给林殊的最后一件礼物,则是名字,林殊从怀里摸出两张纸片来,一张老旧,边缘已经被摩挲得破损,另一张则是崭新的。
他左右手各拿着一张,举在眼前,两张纸片在月光下,分出明显的厚薄来。
那张破旧的纸片上只有一个方正的字,和今天晚上宴会的大殿匾额一样,林殊并不识得那些方块字,但唯独这一个,他知道含义:“殊”
字迹纤细灵动,但偏偏每一个撇捺的尾端,笔锋却锋锐如剑。
另一张纸片上,写着四个字:“所寻在北”纸片角落里,落着一枚菱形的印记,颜色暗红,图案是一张咆哮的狰狞兽面,须发毕现。
锦原城里认识这个印记的人不多,因为一些经历,林殊恰恰知道这个印记的含义,姚克,圣殿罗刹殿殿主。
罗刹殿,在神罗帝国的蛮子里,是个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名字,好像还有个传说,某位城主听说罗刹殿来人,被吓成了疯子。
虽然挂着殿的名头,和东西南北四大殿齐平,但殿里的核心人物只有不到十个人,每一个都是十足十的刽子手和恶魔。
罗刹殿两千年前圣殿成立时就有了,本是负责保密工作,对内进行监察,防止圣殿积蓄力量的消息泄露,被大齐朝廷掐灭在萌芽之中。
而神罗帝国建立之后,广袤的土地上,三千多座城池,亿万来不及逃离的大齐子民,如何管理是摆在四大殿主面前的难题。
能被流放到北地的,基本都是穷凶极恶的狂徒,他们的解决方案,从一开始,就带着血腥和残忍的气质:除了部分投诚的强者及其眷属家族,其他的一律划做奴隶。
大齐国一千余年来,积累下来的财富,除了最菁华的部分被带到云山以南,剩下的部分里,七成都被搜刮进了圣殿,余下的进了分封的新城主手里。
而罗刹殿的角色,不再关心保密,而是暗中监察全国,任何对圣殿统治不利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他们的视线,而他们行事的方式,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某地奴隶暴动被镇压后,连坐了附近的十几个镇子五十余万人被活埋。
边境小城城主发现异宝没有上交,被认定是意图积蓄实力谋反,被株连十族,城主府所在的半座城都被夷为平地。
阴山脚下几个监工合伙贪墨贡品,被剥皮填充稻草做成假人,立在小镇中央。
因为有人扮做圣殿中人行骗,最终所有骗子和被骗的人,都被抹去了踪迹。
某位父亲不舍得送资质出众的儿子进入圣殿,于是罗刹殿来人,当着全城人的面,将那位父亲凌迟万余刀,还要他看着儿子被灵力火焰灼烧,父亲咽气的时候,儿子也刚好成灰。
林殊举着手端详了许久,直到双臂发酸,才将两张纸片叠在一起,收回怀里。
“韩霜玉。”林殊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也是今天下午,才从爷爷林冬那里得知,那年母亲消失之后,他找遍了城主府,也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他的母亲叫什么,又去了哪里。
他的耳朵动了动,是亲兵的靴子,脚步声很急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收拾心情,站了起来,向着前院走去。
穿过门廊到了前院,亲兵迎了上来,对他汇报:“槊少爷来拜访。”林殊点了点头,抬脚向外走去。
打开院门,林槊穿着一身便服,拎着一坛子酒和一个食盒:“小叔,咱喝点儿。”林殊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向里走去,林槊连忙跟了上去。
又搬来一张躺椅和方桌,林槊打开食盒摆好下酒菜,倒好酒,两人先碰了一碗。
在胖子伯岩的牵线搭桥下,叔侄俩关系开始缓和,也得益于林槊这十几年来,不多的几次交谈里,仍然坚持着称呼“小叔”,哪怕当年他父亲和林殊兄弟俩大打出手时,林璜骂了一句“没教养的野种。”
林槊自顾自地说着话,为了这次去云中城的名额,城西各家打破了头,动用了哪些关系,交换着什么利益,林殊则是安静地听着。
看着月亮,躺椅轻晃,一碗碗酒下肚,酒坛渐轻,酒菜也慢慢空了。
林槊走时,林殊叫住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丢了过去:“碧根草的花粉,泡澡的时候倒在热水里化开,一次用八成,剩下的第二次用,第三次用就没效果了,记得浴桶要保持加热。“
看这小侄儿还愣着:“我知道,你跑了几次了,你爹那个粗野夯货,十几年了,自己张不了口来道歉,派你来陪我喝酒套近乎。”接着他骂了句:“小混球,拿着赶紧回去泡澡去,应该再有个一周就出发了,看你是不是能有所突破。”
林槊脸上露出喜色,点了点头,转头离去。
碧根草的花粉,是他成年后,试穿那套甲胄时,在内衬夹层里发现的方子,上面还记载着这种罕见灵草的位置。
高峰刚被他接回来,浴桶里墨绿色的水,就是此物制作,药效可以激发人体的潜能“林槊这小子也已经二十了,再不拼一把,就和我一样。”
“连付出代价,去看看那个世界风采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