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鹰崖上的宾客,抑或是七宗各宗的主人,视线都不由一而再再而三的扫过那个孤零零的、穿着破旧衣衫的身影。
刘年到底有什么魅力?
竟然值得吕尘这样的人放弃剑宗,让韩秋打定主意跟随!
刘年又到底是什么人?
鹰崖上的宾客已全都在好奇。
他们想到古老修真世家又或是隐世宗门的传人。
然而刘年绝不是这些地方的传人。
就算是这两个地方的传人,也没有资格让一个先天灵脉放弃青云剑宗,让一个先天剑体决心跟随。
难道是转世,抑或是夺舍?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的人,转头便会失笑。
任何一个转世的人,又或是敢于夺舍的邪道,一定不会来此。
因为这里是青云宗。
薛悔道:“我只问你,你是否已深思熟虑,已几番思量?”
韩秋道:“是!”
薛悔道:“倘若失败,不会遗憾么?你是先天剑体,按部就班的走,一定会有很高的成就。”
韩秋道:“会,但凡遗憾,在所难免,可踏上这条路,我只会遗憾自己做得不够好。”
薛悔道:“不后悔?”
韩秋沉声道:“绝不后悔!”
薛悔道:“好,那便放手去做。”
韩秋抱拳退去,剑坪一片死寂。
几乎每一个参与试剑或者来观礼的弟子,都在质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韩秋上次试剑拒绝七宗,她想要找一条自己想走的路。
而今再试剑,韩秋同样拒绝了七宗,然而这次她却说她已经找到了他想走的路。
可这条路竟然是刘年正在走的路?韩秋竟然说刘年是她最好的老师?
韩秋怎么可以说刘年是她最好的老师?
一时间剑坪中的弟子都不能接受,只感觉韩秋的神秘和强大已经破碎。
鹰崖上,很多人欲言又止。
无论是吕尘还是刘年,抑或是韩秋,所做的决定,无疑是极为任性的决定。
一个宗门,怎么能放任弟子任性行事,仅仅因为他们说自己已深思熟虑过么?
十几岁,还是孩子,又能有多深思熟虑?
但这是青云宗的家事,家事只适合关起门来说,外人不适合插嘴。
亲王道:“元道友,薛道友,你们是不是太儿戏了?”
小公主扯了扯他的袖子,歉意的对着元清风和薛悔笑,而后扯亲王袖子的手越发急促。
兵家行事素来无忌,可此番试剑他们代表大虞国前来观礼,又怎能这般失了礼数?
亲王道:“妖族之祸自古至今都未解决,二十三年前更是截杀我等大批好手,攻破灵音宗防线,若非风梧道友横空出世,只怕人族已坠入深渊,而今你们还放任注定成为人族脊梁的天才作出这么儿戏的决定,莫不是太不负责了?”
元清风不做声,他心里就不认可薛悔的决定,只奈何他们的师傅曾言需要多听薛悔的话。
薛悔道:“陈衍道友所言自是对的。”他一指韩秋道:“道友且看,韩秋时年几岁?”
陈衍一看,便将其看了个通透,他道:“十六。”
薛悔道:“吕尘呢?”
陈衍道:“十六。”
薛悔道:“刘年?”
陈衍道:“仍是十六岁。”
薛悔道:“人族的未来一定不在于三个十六岁的孩子,人族的未来在于千千万万个少年。”
陈衍道:“可他们无疑是最优秀的。”
薛悔道:“敢问道友,今年年岁几何?”
陈衍道:“已四百三十七岁。”
薛悔道:“道友十六岁时在做什么?”
陈衍道:“修行。”
薛悔道:“二十六岁时?”
陈衍道:“杀妖。”
薛悔道:“二百六十岁时?”
陈衍道:“杀妖。”
薛悔道:“三百六十岁?”
陈衍依旧道:“仍是杀妖!”
薛悔道:“没了么?”
陈衍道:“没了。”
薛悔道:“你的过去,空洞的就像是风。”
陈衍无话可说。
薛悔道:“我还活着,只要我活着,青云弟子永远有选择的余地。”
陈衍道:“你真自信你的刀可以为他们挡下一切?”
薛悔只笑道:“你和我都是只会杀妖的人,这样的人有我们本就够了的,这样的人其实多一个也嫌多的。”
陈衍再一次不做声,小公主握了握他的小指,陈衍恍然惊醒,而后察觉到十五岁的小公主,手心、指节已被磨出坚硬的茧子。
他眉头皱了皱,心有一瞬的抽痛,小公主轻轻摇了摇他的手,陈衍终于向她露出一个略有牵强、略有难看的笑容。
小公主轻声道:“没事的。”
“真的没事的。”她继续道,“我比韩秋,比吕尘,比刘年更了解妖族,对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仇恨,感受也更深刻,杀妖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
小公主的声音不大,她的声音很稚嫩,说的话也并不铿锵有力,可却有轻薄似雾的杀机在空中缠绵,好似有毒蛇隐匿其中。
“我的三哥死在边境,我的小弟死在边境,我的三叔、舅舅,也死在那里,对我而言,这已不是人族和妖族几万年的血仇,而是我和妖族的血仇!我们已经不死不休,我只渴望我的将星降下那一刻,能亲手摘了妖主的脑袋,让天下再无妖族!”
毒蛇终于吐出信子,露出獠牙,杀机刺的一些宾客汗毛竖起。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也会有这样强烈的杀机么?
可他们转而想,有这样浓烈的杀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不死不休的仇恨,就得用最酷烈的杀机、最炽盛的杀气来回应。
陈衍摸了摸小公主的头,他看了看剑坪中的试剑弟子,看了看其中三个最天才的人,不由叹气。
风梧忽而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公主道:“我叫陈穗。”
风梧一翻手,掌心有两个海螺,其中一个飘向陈穗,她道:“这个给你。”
陈穗怎会接受?
紧接着,她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风声,有缥缈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自我摘下青怜的头以后,已许久无人再喊我姐姐。”
陈穗有些羞窘,她转头看了看陈衍,陈衍却只无奈摇头。
陈穗不过筑基实力,即便传音,在鹰崖上的宾客看来,也和开口说话没有差别。
陈衍是做了遮掩。
可在风梧面前,这些遮掩形同虚设。
陈穗终于接下了那个海螺,然而这样的海螺,风梧手中有两个。
她想,另一个她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