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想不通。
所以她拦住了刘年。
刘年正对上那双很平静的眼睛,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便不得不注意到那如刀的双眉。
“你有事?”他道。
韩秋道:“你有何高见?”
刘年道:“我没有任何想法。”
韩秋道:“可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刘年道:“我应该怎样?”
韩秋道:“每一个看见我练剑的人,都会停步观看,然后无地自容,可你什么反应都没有。”
刘年道:“我做错了?”
韩秋沉默片刻,道:“没有。”
刘年道:“既然无错,为何拦我?”
韩秋道:“我的剑如何?”
刘年尝试说道:“不怎么样?”
韩秋再次片刻沉默,而后道:“我要和你比试。”
刘年失笑,他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即便她是个女人。
难道女人天生就被赋予了无理取闹的权力?如果是这样,那男人岂不是也可以没来由的无理取闹?
刘年尝试着幻想出一个人人都可以无理取闹的世界,然后整个脑袋好似都大了一圈。
他第一次觉得青云宗所有年轻弟子的偶像,竟然这么吓人。
刘年尝试绕开韩秋,继续下山,可随着他的动作,韩秋也同样迈步挡在他面前。
刘年很烦躁。
他一直认为他的时间应该花在他想花的地方,而不是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浪费。
于是刘年道:“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韩秋道:“是的,但这是因为你先勾起了我的好奇。”
刘年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原本的修炼方式,也是在浪费时间?”
韩秋道:“我觉得你或许能解决我的这个问题。”
刘年讥笑道:“一个人若是做的与其他人不同,因而引起你的注意,便要被你打扰么?”
韩秋道:“你如何想,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刘年知道,倘若他对韩秋的挑战不作出满足韩秋的回应,他的时间将会一直被浪费。
他第一次觉得世界上竟然有人会这么可怕,所以他妥协了。
他道:“从此刻开始,我向山下走,你若能拦住我,便说明你是对的,如何?”
韩秋不再说话,将身形隐匿在松柏和浓郁的雾气之中。
无论外门还是内门,抑或是李云岫那一批人里,都流传着韩秋的传说。
韩秋一定是很强的人,因为一个弱者,不配被这样传颂。
她的剑法到底有多高?
刘年猜不出个具体,但看韩秋舞剑,刘年便知道即便是吕尘也要自认不如,即便是李云岫这样的弟子,也不一定比得过。
她是天生学剑的胚子,既然天生适合学剑,自然不会弱。
刘年好似想不到这些东西,他照旧向山下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他的脚步很稳,这样的步伐让他从来不会出错、脱轨。
刘年很快走出浓郁的迷雾,摆脱了细密的刀光剑影,他继续迈步,很快下到山腰,然后到了山脚。
一路上压力越来越轻,可韩秋迟迟没有出手。
刘年恍若未觉,对他而言,韩秋出手与否,全然是身外之物。
为何?
因为他的脚步很稳,这样的脚步让他从来不会出错、脱轨。
他只想做好自己,既然已经做好自己,又何须惧怕雨打风吹?
他照旧迈他的步子,很快他便感受到一阵剑光。
于是他出刀。
尽管这把刀他尚未习惯,尽管这并不能完全称得上是一把刀。
可他挥出的刀光无比绚烂,雪亮的刀光甚至照亮了夜色。
一声脆响,这把刀已悬停在韩秋脖颈之间。
“为什么?”韩秋道。
她已出神,刘年的刀光在她眼中不断循环上演。
正因为不断上演,所以她想不明白。
一个筑基中期,为什么会有这么快的刀?
这道刀光,在她眼里无比模糊,也正因为模糊所以她想要看破,所以才能在她眼中不断重复上演。
因为韩秋即便是天生用剑的奇才,可她仍然看不清这一刀!
韩秋怔怔道:“为什么?”
刘年道:“什么?”
韩秋道:“我一直在练剑,又天生适合握剑,可为什么我没有你这样的杀力?也没有你这样的快刀?”
刘年道:“我挥刀的次数足够多。”
韩秋道:“多少算多?”
刘年道:“人生十五年,除去五年无知,我已挥刀十年。”
刘年绝对是最擅长伐木、剥皮、烧炭的人,他确实已挥刀十年。
韩秋沉默,而后道:“你又是怎么察觉到我的?”
刘年道:“人也好,兽也罢,最有效的克敌手段,无外乎隐匿身形、气息,而后出手,一击致命。”
韩秋道:“若是换了其他人,我绝对做到一击致命。”
刘年道:“因为你面对的是我,这样的手段,我同样面对了足有十年之久!”
山中向来有无数毒虫猛兽出没,刘年岂非已在山中面对各种暗杀十年之久?
然而若是将其中细情细细道来,韩秋一定会觉得可笑,换做任何一个修真者,都会觉得可笑!
猛兽和人,不能相提并论。
凡人,与修真者,更是天差地别。
韩秋平静的眸子充满茫然,一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身世,才能有这样的经历?
刘年收了刀,他知道他已没有必要出刀,他的刀已深深刻在韩秋的心里。
他下山了,离开荡云山的途中,依然平静。
韩秋心中,却有如惊雷乍起。
她站在荡云山的刀光剑影、惑心幻象中失神。
然而即便如此,弥散在空气中的刀光剑影和各色幻象,在迫近韩秋身周时,依旧消散的干干净净!
内门弟子绝不会有机会看见韩秋,也幸好他们不会有机会看见韩秋!
荡云山充斥着刀光,充斥着剑影和幻象,这样绵密的攻击,即便是内门中的天才,也必须小心应对,才不至于心神失守,身受重伤。
然而韩秋双眼迷茫,处于其中,竟毫发无伤。
天才?
在韩秋面前,什么才能叫做天才?
韩秋?
韩秋在其他人心中是不可逾越的高山,然而刘年转头便将她忘记。
他的步伐总是很稳,这样的步伐让他绝不会出错、脱轨。
所以他常常只顾着走,向来不在乎沿途的遇见了谁。
谁又会在乎注定会落在身后的东西呢?
刘年已回到他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