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刚不再说话,刘年本就木讷寡言,一时荡云山脚诡异的安静。
刘年和廖刚似乎定下了什么了不起的约定。
若是换了其他人,这些弟子定要打趣一番。
可刘年此时已能登上石阶,距离登山还会远么?
他们不知如何开口。
刘年什么时候会登上去呢?又能不能拿到那把刀?
很多人都在好奇,却没有一人开口。
吴胜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弟,你打算什么时候登山?”
刘年想了想,道:“在下一次想登山的时候。”
吴胜道:“你不怕不上去?”
刘年道:“爬山并不难,按部就班的迈步就能上去。”
不难么?吴胜想,如果不难的话,为什么我只能迈出四步?可如果很难的话,为什么师弟刚入筑基,就能登上那么多石阶?
廖刚道:“自信是好事,但自信是建立在了解对手的前提下,盲目的自信往往会带来更大的失败。”
廖刚发现刘年说话总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他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刘年在思考。
一个既木讷又寡言的人,一定会充分观察他要面对的东西,并做出全面的思考。
人只要不说话,就一定会陷入思考、幻想或者回忆。
早在他目睹韩秋御剑荡云山时,他就在思考有关荡云山的一切。
他已经想了很多,并得出了切合他实际的结论。
登山确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和杀妖、引气入体、修炼、筑基一样。
刘年慎重的又看了荡云山一眼,重新思考了一遍,但这并未改变他得出的结论。
刘年忽然意识到对于其他人来讲,荡云山登阶一定是很困难的事,否则这些弟子不会最多止步第四步,廖刚也不会一直强调。
他道:“好,我知道了。”
刘年学会了不和人过多解释。
一个人如果坚信这件事许多人都做不成,你就不要和他过多解释。
廖刚忽然心有惴惴,刘年明明没有表情,但他偏偏知道刘年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
吴胜也看出来了,他转头问廖刚,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登山?”
廖刚道:“快则三五年。”
吴胜问:“韩秋呢?”
廖刚道:“三个月。”
吴胜看了看刘年,有些摸不准。
但他已记住了刘年,或者说是记住了刘年轻飘飘的话中所富含的强烈自信。
随之一起拓印在脑海中的是刘年站在荡云山石阶上,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形。
刘年根本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已被人看破,更不知道吴胜曲解了他的意思。
他回到弟子中,廖刚正要招呼大家赶回讲堂,天空里忽然划过几道剑光。
剑光凛冽,剑影呼啸,几道尾迹纠缠在一起,天上的云霞仿佛都被割裂。
弟子又惊呼,因为这些剑光直奔荡云山而来。
刘年却能感觉到剑光中蕴含的心情。
那是一种炫耀。
他们在炫耀什么?
待他们落地时,刘年终于明白了,于是他嘴角也微微勾起。
吕尘已自剑光中显出身形。
任谁收到满意的弟子,都会四处炫耀。
所以他们剑光呼啸,尾迹张扬。
吕尘已跟随剑宗的长辈学习,所以不会有内门弟子都有的讲堂生涯。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师兄好。”
廖刚点头,视线落在吕尘上,转而道:“云岫,这么早就带着他来么?”
“不错。”李云岫感慨道,“吕尘的天资实在太高,又过于执着,我准备让他早点踏入明心见性的境界,以免己身受困。”
吴胜怔怔出神。
在讲堂内,他是最优秀的弟子,身前无人,他的目光理所当然的落在韩秋身上。
他却忘了无论他再怎么优秀,也只是在讲堂之中。
吴胜见到了刘年,已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人,可当他见到吕尘,才恍然发现,有些人已不在这个圈子里。
吕尘早就跳了出去。
他自嘲般笑笑。
天才?到底什么才是天才?
吕尘已来到刘年面前。
“我现在和剑宗的师兄学习。”
刘年道:“恭喜。”
吕尘道:“你不问问为什么?”
刘年道:“我知道你最擅长用剑。”
吕尘笑道:“我想了想,觉得剑宗还是最适合我的,对了,这是我结合师兄的教诲总结的修炼心得,你看一看。”
刘年看过后道:“很好,不愧是先天灵脉。”
李云岫皱了皱眉。
他所谓的吕尘“过于执着”,指的就是他一旦认定什么,就绝不回头。
修真路实在太长,一个人若是认定什么,就绝不回头,迟早会被回忆追上,陷入心魔之中。
李云岫也知道刘年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刘年从不修炼。
他已认定刘年是个不能吃苦的人。
不能吃苦,又能走多远?既然不能走很远,又为何靠近吕尘?
李云岫很怕吕尘因为刘年止步筑基,最终死亡而受到牵扯。
他轻喝道:“吕尘。”
吕尘对刘年微微点头致歉,去到李云岫面前,刘年盯着李云岫,李云岫也在看着他。
刘年原以为李云岫是个严厉的讲师,此时他却感受到李云岫对他的怨气。
李云岫道:“速速入山,若是不能成就‘明心见性’,就不要出来了。”
廖刚失色道:“你疯了?让一个初入筑基的弟子待在荡云山?你就不怕他死在里面?”
李云岫道:“师兄,此事不需你担心,我自有分寸。”
分寸?廖刚知道李云岫绝没有分寸。
荡云山一步一关,每一步都是无穷无尽的刀光剑影,每一步都要承受由不同情感诞生的幻象。
一个初入筑基的弟子又能坚持多久?
等到精力枯竭,气海干涸,只需一瞬间,吕尘就会如被凌迟般,骨与肉片片分离,落个惨死的下场。
李云岫道:“吕尘?”
吕尘道:“是!”
他来不及对刘年多讲什么,便飞入了荡云山,只是在身形被云雾掩埋之前,对刘年投去了一道目光。
朋友之间本就不必多说什么,因为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李云岫更加不喜。
他带吕尘来此,就是为了让吕尘进入明心见性的心境,不再对一些事抱有过分的执着。
可现下,李云岫却觉得明心见性已遥遥无期。
他看刘年,有些不喜。
刘年看他,亦有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