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柳异如法炮制,把这方圆十来米的小林坳中值钱的药材、山珍一扫而空。
随身的木编篓很快就装满,看着冒尖的各种新鲜药材,柳异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带几个背篓来?
还是经验不足了!
但这也不能全怪他,咱老柳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看着篓子里满满当当的收获,柳异面露苦涩,不得不选择性放弃一些压秤的好货。
比如两朵“雉腿枞”。
这种菌子茎部粗壮,犹如鸡脚,且用荤油炒香后煮汤,味极鲜美。
前几年永安镇里流行过一段时间,许多大人物颇好此物,导致价格大涨,干制后一斤能卖三十文。
现在即使行情不行了,也能卖到七八文上下。
但相对来说,比起续断、赤血藤这些草药,雉腿枞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再加上菌菇和竹笋类似,是典型的低热量、低蛋白、高纤维食物,对于营养过剩的老爷们来说,是能促进肠道蠕动的好东西,十分健康,利于保养。
可对柳异,甚至是柳娟来说,眼下迫切需要的是脂肪、蛋白质和热量。
雉腿枞再鲜美,对他或者其他普通的林场罪户来说,只是鸡肋。
‘【隔山有眼】现下还只是初阶,就能让我咸鱼大翻身。不知道想要让它进阶的话,需要什么条件?’
他沉吟良久,目光还是落在了面板上:
‘或许,还得应在【熟练度】上面!’
柳异心中猛然升起这个念头,随之便如跗骨之蛆,挥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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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末,一道利落的身影从山林中走出。
柳异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次扶正腰间的篓子,手心的重量让他心情大好,暗自忖道:
果然,要致富,得先开挂!
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是大岩窝里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弱质少年。
现在随着【过山拳】熟练度拉满,不仅身强体壮,还靠着【奇异】收获了不少的好东西。
不能说发家致富,但已经比大岩窝里大多数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罪户,强上不少。
更何况,有着面板的他,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肝!狠狠地肝!从今天开始,练拳的时间要再延长些!”
柳异恶狠狠地想到。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往常走惯了的这条山路,来时是这么长,回是却好像变得很短、很短。
他脚步轻快,只想快点回家,把这些药材尽早落袋为安。
想到这里,柳异加快速度,进了窝子之后,没两步就走到自家破败的小院外。
看着记忆中本该扎着篱笆的地方,早被爬满了青苔和泥渍,柳异眼神一暗。
记忆中,父母去世之后,原身和姐姐的关系并不好,时常不着家。
也不知道,那时候双腿残疾的柳娟是怎么孤独地熬过一天又一天?
轻轻叹了口气,柳异走进院中,耳朵忽然一动。
房间里,似乎是淡淡的啜泣声:
“···爹,娘,阿异又进山了,你们千万要保佑他!都怪我这个当姐姐的不好,是个残废,才会把阿异拖累到今天这样···”
“···娘,您知道吗?他前两天又骂我了!可阿异这次骂我,是为了我好,是不舍得我糟践自己!老天垂怜啊,我弟弟真的是长大了···”
“···爹,您要是泉下有知,别怪我准备嫁给李大勺子。我也不甘愿啊,但这身子不值钱,能多卖一点是一点。现在看来,除了那个老鳏夫,还会有谁要我呢?做姐姐的不能这么自私,我得为阿异考虑······”
听了许久,柳异沉默着。
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光,姐姐都是这样度过的······
在院中立了片刻,柳异脚步轻轻,转身沿着小路,向窝子里高处的二栏走去。
他说过,要让姐姐过上好日子。
大丈夫说话,自然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他要给柳娟一个惊喜!
可惜六大行的规矩,不允许罪户私下买卖交易。
但现在去青石集,又来不及了。
于是,柳异的目的地,是好兄弟松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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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山客们常年奔走于山野之间,对于各种草药的价格如数家珍。
柳异这回想用总价值二十文的续断和败酱草,在松针家换些肥油和肉食,给柳娟真正开开荤。
一敲门才知道,松针家的猪肉恰好吃完了,家里只剩些鹿肉。
这东西的腥膻味比野猪还大,是以价格相对低些,大约是八文一斤。
刘家婶子是看着柳异长大的,直接做主从地窖里割出半斤肥油,还有一斤半鹿肉,悄悄拿给他:
“小异,前两天松针那小子在你家可没少吃肉,婶子心里有数,都拿着吧。”
她脸上是岁月和风霜留下来痕迹,声音却很温柔:
“这过日子,得精打细算才是。今天你就把这些煮了,也给小娟她补补身子。但是之后,你还得懂得节省,过几年再娶上一个媳妇儿,这样,你柳家才能越过越好!”
不知道是不是特异功能,上了年纪的人总能把话题的落点自然而然的绕到“娶媳妇”这件事上。
面对刘家婶子勉励的目光,柳异一时有些窘迫,匆忙谢过之后,手上提着肥油和鹿肉,一溜烟跑了。
窝子不大,都是熟人。
一路上,刚好赶上申时中,都是从山中归来的老放山客们:
“哟,这不是柳异吗?跑那么快干啥?”
“老朱头,你那双眼真是白长了,没看到小异手里提着肉吗?我看呐,指定是今天挖到好货了!”
“好小子,这么年轻就有这种本事,比起我们这些老家伙可强多了!”
“诶,王老七,你自己老了就老了,可别说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笑归说笑,柳异听得出来,大家都是在关心他。
毕竟柳家的日子有多苦、多难,在大岩窝里没有不知道的。
父母早早撇下一双儿女驾鹤西去,又没有亲近的亲族可以帮衬。
柳家孩子一个残疾、一个年幼,只靠着一间刮风吹茅顶、下雨漏半边的破土坯房,能活到这么大,其中艰辛想想都令人心酸。
这些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可这年头家里没有嗷嗷待哺的几口子。
大忙是帮不上了,但人们从来不吝啬于自己的善良。
一声问候,一个笑脸,有时候也是温暖。
“运气!运气而已!”
柳异笑着打了招呼,在路口拐了个弯儿,没跑两步就要到家了。
“姐,我回来了!”
他故意大声喊着。
“啊,阿异回来了~”柳娟的声音还是那样虚弱:“今天好像比往常更早些?”
“是啊,今天刚好有了好收成!”
柳异进了门,满脸笑容:“姐,你看这是什么?肥油,还有一斤半的肉,够咱们吃上两三天呢!”
柳娟却好像没有听见弟弟的自吹自擂,她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不清楚,只是眯着眼睛摸索:
“阿异,你没磕着碰着吧?你身子弱,可别累坏了。来,抱我出去,我给你抓草爬子。”
“哎哟,姐,我没事,你看!”轻轻把柳娟抱起来,柳异甚至还跳了两下:“呐,一点事都没有,你别太担心了!”
“没事就好,不过你肯定饿了吧,赶紧的,水缸里还有小半个黄面烙饼,你洗完身子就拿去吃了。”
“那是我留给你的,你没吃吗?”
柳娟在石墩上挪动身子,缓缓挣开双眼,好适应这少见的日光:“我又不饿,吃什么?还得是你,整天在山里爬高下低的,不多吃点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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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灶膛里火舌舔舐,青木杆杆“毕毕剥剥”地烧着。
柳异正用细枝捅着炉膛,增加空隙方便空气进去,在脑袋上方是一个红土烧成的陶罐,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那里面,是刚刚炸完的猪油,正烫得滋滋冒烟。
灶台上,柳娟拄着拐,身体倚靠着灶边,满头大汗。
锅里咕噜咕噜,是刚下过的鹿肉,柳异用野姜腌制过了,能去大半的异味。
“谁教你的呢,阿异,你怎么知道‘胃痛草’能去腥味?”
林场里把野姜叫做“胃痛草”,是一种常见的性温草,不值钱。
“此草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看着自家弟弟摇头晃脑的样子,柳娟笑着把脸颊上的湿发拢在耳后,也许是心情愉悦的缘故,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
锅里的鹿肉被切成小块,肥润饱满,在汤汁里颤颤巍巍,表面裹满了诱人的油光。
大量蛋白质受热转化成的馥郁芬芳,和用一点点肉丁煮出来的汤水完全不同。
在许久没见过大荤的柳家人面前,这一锅鹿肉简直比任何珍馐都要美味!
别看柳娟腿脚不便,但锅铲在她手里上下翻飞,肉汤在锅边受热,“滋啦滋啦”声中腾起愈发浓郁的肉香,让小小的土灶旁响起了两道打鼓声:
“咕咕~”
“咕~咕···”
似乎是感应到弟弟的目光,柳娟的脸上“腾”地飞起两团红晕,只是脸上笑意不停,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了。
柳异看着姐姐忙碌的身影,忽然就好像被柴禾的烟气熏了眼睛,眼角酸酸的。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人暖,心暖。
他们家,好久都没有这样宁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