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声音再度响起,众人齐声看去,那张俊秀的脸上透着果决。
短暂的沉默后,张豹怒道,“你哪来的胆子!”
术心捏捏手心正欲辩驳,公孙道,“那你,想去哪?”
“醉仙楼。”声音不小,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黄倍都替术心捏了一把汗,可话一出,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姑娘怎会想去那种地方,那是出了名的烟花地,虽都是权贵,一掷千金,可终归不是什么好去处,更何况是一个女子。
“对对对!”张荣得意地起哄,有人当出头鸟,这个便宜,不要白不要。
他虽喜欢那种糜烂生活,可那醉仙楼,他也就去过一次,还花了50两,只听了一曲!
“可以,那你赢我再说。”
公孙定定看着术心,她还是当初那副毫不退缩的模样,
“将军要和我比什么,比武的话不合适吧,毕竟我也是一个女子,”
她站在离他一尺多远的地方,手背在身后,这是第一次他在她身上停留。
女子很矮,可并不单薄,那双眼睛很大很圆,黑且清澈,鼻梁高挺,此刻她也盯着自己,冷冷的,又似乎藏起来些什么,在努力维持着不让自己发现。
她不是一眼惊艳之人,只是,看的久一些,就愈发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右眼靠近鼻梁的小痣,那冷漠下潜藏的一点点悲伤,越看越俊秀几分。
“将军,我们比喝酒吧。”她说,明显没有刚才的底气。
“哈哈哈哈,”肖成凑脸到术心面前,“妹子,你可以,有胆色!”
听到这,公孙似笑非笑,邪魅地扯扯嘴角,“小武,阿豹,你们去买酒来。”
他倒要看看,这次,这个女子要怎么赢他。
天已黑了,偶有几声货郎的叫卖,都城的春天没有很冷,到晚上就是风大了一些,术心看看一旁的黄倍,安慰了一句“别担心”,就先回房间去了。
一关门,她就两脚发软瘫在了地上。
被那公孙看了那么久,她真的很怕,那人的眼睛,好像可以把人看穿一样。那种自卑,还有怯懦,稍不注意,就会被对方抓住,好像,下一刻,就会被他攻陷的一败涂地。
好看的男人真的危险,尤其是这种很好看的,而且,还很强的。
术心按住自己胸前,拼命地深呼吸几口,拼命地让自己镇定。
她没有那么聪明,只想得到这个办法。明天可以去醉仙楼的话,借着他们一群人的身份,自己在那赚点银子会容易很多,他们也不敢欺凌,隐患也会少。
说白了,她也怕,那是什么地方,她毕竟是女子,防身都做不到。
短暂喘息了几下,术心逼着自己记起案宗,打起精神,又回去了。
只要不醉,不就行了吗,方法等会总想得到的,没喝过什么酒,又怎样呢。
推开门,她就看到了黄倍在门外踌躇。
对方一看到自己,就眼巴巴地,可不敢靠近,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黄倍,等会我醉了,就交给你了。”术心佯作轻松。
眼前人重重点点头,术心忽而觉得眼眶温热,点头回应,并肩回去了。
一行人来到厨房,只见酒罐已叠成小山,整整齐齐地码在吃饭的桌子后面。
“妹子,加油!”刘建笑眯眯地对着术心笑。
肖成也在旁边鼓掌。
硬着头皮,术心坐在了公孙旁边。
长桌很宽,也很长,公孙坐在上位。
酒,碗到位。
哐!
肖成给术心满了一大碗,酒很清冽,有淡淡的麦香。
记忆里,喝酒都是过年的时候才喝的,还有,妹妹和潘毅成婚的那晚。
那晚,她喝的不多,一个人,躲在后门,坐在门槛上,孤零零地喝着酒。父亲不准阿月过去陪她,前面的热闹更衬孤单。
术心就喝了一坛,边喝边掉眼泪。
那时她就知道,酒不好喝,是苦的。
“妹子,将军已喝一碗,到你了。”
肖成声音把术心思绪拉了回来。
咕噜咕噜。
“妹子,你这喝酒的声音有点大啊!”
术心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她喝酒时,喝水时,都会有这种咕噜咕噜的声音,喉咙发出的。
母亲也说过,一个女孩子,不太雅观,可母亲也会发出这种声音。
“男人都没这么粗俗!”
张豹讥笑。
术心没有回应,愣了一下,视线转移到了公孙身上。
他又喝了一碗,术心跟上。
四五轮下来,术心已感觉肚子里很胀了,头也发起热来。
“术心妹子,好喝吗?”
肖成盯着术心问,他嗜酒如命,眼前的女子惯不像经常喝酒的人,只是把酒灌进肚里,一点不见她喜欢的样子。
“还好。”术心毫无表情的回道。
肖成面露不悦,“那就没意思罗,看来你并不是常喝酒的人,这比试……”
他不喜欢喝酒却不喜欢酒的人,他觉得不尊重。肖成命运有些坎坷,一路走来,一直陪着他的,就只有酒。
话罢,他拉着其余的人在公孙后面也喝起酒来。
女子不是话多的主,公孙也没说话,热闹不成,男人们就自己开起场来。
公孙后面,划拳喝酒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有黄倍在术心一旁坐着,而张豹,也静静坐在公孙旁边。
“我去方便一下。”术心一下站了起来。
“你莫不是想去作弊!”张豹怒气冲冲。
公孙抬眸示意,张豹立刻安静。
没等黄倍起身,术心开口,“我一会就回来,不用担心,不用跟过来。”
女子声音温柔了很多,语气里淡淡的忧伤让人不禁有些心疼。
烛火已经点起来了,忽明忽暗的,明明屋子里这么多人,可是她好像不属于这里一样,离去的身影落寞孤单。
黄倍心里不是滋味,他不明白为何术心提出这样的要求,更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也,不敢问。
出门以后,术心捂住胸口,急匆匆地四处寻找,最后选在了后门的一个角落,用手抠起自己的嘴巴来。
催吐!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女子用手伸进去,一会就收了回来。
肠胃里的东西好像爬坡一样,爬到一半,终是力量不够,又退了回去。呕吐的感觉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到了牙齿,可就是吐不出来。
术心知道,自己还是不够狠。
沉思片刻,她咽了咽喉咙,再次伸手进去,这次,她放的深了一些,肚里的东西一下就翻滚了上来。
不能收……
她成功了。
饭渣的酸味,臭味,一下滑过嘴巴,很快地滑落到地上,散发开来,夜里还有淡淡的清新的气味,混在里面,此刻,却越发让人觉得恶心。
术心感觉眼睛扩张,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汩汩流了出来,她看不清地面的情况,胃里好像被什么掏空了。
她不自主地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悲哀,这么荒唐,这么可怜。
流了一会眼泪,东西也吐的差不多了,眼睛干痒得难受,术心心里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果然,发泄完了就会冷静。
擦干净嘴巴,术心抬头看了看天空。
今夜是有月亮的,就是光暗淡了一些,天空真的很大,一望无际,自己看到的这片,和自己本身一样,真是渺小极了。
她忽地想起父亲以前叫她学诗,独怆然而泣下,她念了很多遍,可父亲总说她在玩,不得其意只得了个形。
可笑。
术心整理好衣物,慢慢走了回去。
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是你活该。
慢慢的,一字一句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快到门口,术心就看到肖成他们已经出来了,张豹也在,屋里只剩黄倍和公孙。
公孙依旧安静喝着酒,黄倍依旧有些怯懦地看着她。
术心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种怜悯的想帮自己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纠结。
她很感激黄倍,却做不到接受那份怜惜。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同情的。
“黄倍,你可以出去吗,我想一个人。”
术心淡淡开口。
黄倍明显有些惊讶,他没有拒绝,尽管直觉告诉他术心有些不对劲,可他也没办法拒绝术心的要求。
他是没有任何立场要求术心的,他很明白。
屋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术心鼓起勇气看了看公孙,男子现在坐到了自己对面,墙上是他挺拔的身影。
“将军,你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真佩服。”
术心开口,那份羡慕还是宣之于口了,她渴望成为他那样的人,对什么都胸有成竹,很有把握。
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公孙手里动作陡然停下,四目相对。
对面的人,眼眸清澈的像,不是月亮,月亮现在他抬眸就看得到,只一点点光亮,她的,像满月下的一汪小溪。
好像一下停止了流动,只倒映出看她的人的影子。
让人,不想离开。
“你不是在做吗,装。”
公孙冷淡回应。
几息安静后,屋里回荡起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她捂着嘴,满眼都是笑意,看着公孙。
笑着笑着拿起酒罐添满酒,一饮而尽。
那模样,比刚才多了一些享受。
“将军,你说的,只要我喝赢你,就去醉仙楼,没错吧!”
女子再次发问,依旧直视着公孙。
公孙不想移开视线,只扫了一眼桌上酒碗,又看向对面,笃定回答。
“当然。”
又是一阵笑声。
夜里的风刚好吹了进来,女子鬓间些许青丝飞扬,一霎,公孙竟想起她救自己的那幕。
那时刚过中秋,他被人追杀重伤,几乎昏迷的时候遇到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人只犹豫片刻就脱掉公孙身上衣服,披在他自己身上,只身引开了追兵。
那时,月亮的光也很暗,那人背对着月亮,意识模糊之下公孙只看到对方模糊脸庞,俊秀的,又有些孤傲,鬓间青丝几许被风吹起时,直觉告诉他,这人或许是个女子。
后来,另一个人守在他身边,缓过来一些,他还是想看清恩人模样。
那人比离开的人年纪看着要小一些,而且,分明就是一个女子。五官太清秀了,而且小巧,喉结根本就是没有的。
公孙才刚告诉对方自己的姓氏,想问对方要什么报酬。尽管他很害怕报恩的戏码,可终究,他的命,的确是这二人救下的。
然而,没等他有力气说些什么,留下的人也匆匆离开了,他抓住对方衣服,反倒被踹了个结结实实。这女子,力气很大。
“将军,我想再去方便一下。”
术心的声音打断了公孙的回忆。
他自然应下,她走后,公孙自顾自喝起来。
这酒局,他可没想过会输。官场硬技:喝酒,说谎,逢场作戏。
眼前是熟悉的大理寺,肖成他们已经喝的东倒西歪了,对面凳子上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
公孙默念了一遍,他竟有些想知道术心干嘛去了。
可惜小武和张豹最不对付,今天没来……
术心没去多久,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好像没力一样。
她到干嘛?
“你还要喝?”
“将军你不倒,我就要喝。”
女子声音竟是沙哑的,还有明显的醉意。
“那你自己喝吧,无趣!”
公孙板起脸来,语气多了一分冷漠,身体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将军,不行的,比试还没结束。”
术心竟站起身,撑着桌面对公孙叫板。
……
原以为,她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