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爸家离周重楼家不是很远,隔着一个山头,坐车也就十分钟。
不过一出门,周重楼就发现二哥走的方向不一样。
“二哥,怎么走这边?”
二哥不慌不忙,边让前面的车边说“去后山上老庄”
吴齐兆说的后山老庄,周重楼也知道。就是二哥他们家以前的老村子吴家堡,现在因为新农村政策,大家都从山上搬到了新农村,老庄里只有几个舍不得走的老人。
“爷爷在老庄里吗?”
周重楼问的爷爷,并不是他自己的亲爷爷,而是吴二哥的爷爷。周重楼因为干爸的关系也就叫爷爷了。
老爷子叫吴九惟,据说今年已经有一百岁了,身体却依然很健硕。他是方圆几十里最知名的阴阳师(阴阳师是西北农村地区对风水先生一类的方外人士的称呼)。
因为名气大,经常有人请老爷子做法事,所以经常不在家里,就连周重楼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几面。
“刚从县城回来,这几天不出去了,正好给你看看”二哥回答道。
原来是老爷子要亲自给周重楼看病,虽然说干爸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大夫,可是干爸的医术可都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
汽车沿着白石河绕过一个大湾,接着进入柳树谷,再走两分钟,从柳树谷右侧上坡,接下来的路程就全是弯弯绕绕的上坡路。
好在近些年的公路村村通,这样的山路也都是水泥硬化路,比起以前方便了很多。车子沿着山路一直走了二十分钟,一直爬到山顶。
再翻过山脊,向下走不到一公里,在山腰处出现一块很大的平地,这里叫麻池湾,也就是老庄的位置。
为什么老庄在麻池湾,庄名却叫吴家堡。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个庄里基本是都是姓吴的,二是在庄子左前方,有一个突出的陡峭石山,吴家人在战乱时期在哪里修了一个躲避土匪的石堡,所以才叫吴家堡。
平地沿着山势,呈狭长势,就像一个扁平的枣核。二哥家的老屋就在枣核的最中间,从山顶看去,最大的院子就是。
周重楼也是小时候来过,自从上初中开始,就没有来过这里。
由于是老庄子,村里面的路不是很宽阔,再加上现在大家基本都搬走了,狭窄的村路也没有人维护,汽车进去有点困难。
二哥就把车停在村口,然后打开车后面,将坐在后座的周重楼直接抱出来扛在肩上。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可是真的被这样扛着,周重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村子真的没几个人,没人围观。
二哥孔武有力,扛着这么一个大活人,速度也一点没有降低。
没几分钟就到了老屋门口,大门是虚掩着的。二哥一边推开大门,一边粗着嗓子喊道
“爷爷,我们回来了”
“到上房来”一个很洪亮的声音缓缓的说道。
上房也就是家里的正屋,二哥扛着周重楼直奔上房,进门后将周重楼放在木沙发上,自顾自的给到屋子中间的香案上点香去了。
周重楼虽然浑身没劲,但还是挣扎的站起来给老爷子问好。
整个过程中,老爷子就端坐在炕上,不停的打量周重楼。周重楼也不着痕迹的观察了老爷子。
都说老爷子今年已经有一百岁了,可是看着一点都不像。穿着一身宽大的青色道袍,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明亮的眼神,脸上也只有不多的皱纹,要不是留着长长的胡须,说老爷子四五十岁大家都信。
爷孙两个互相打量了一会儿,老爷子开口打破沉默。
“好,好啊”
周重楼不知道老爷子在说什么好,只能笑着点头附和。
好在老爷子也不计较,而是朝着刚点完香的二哥说道:“二小子,把这白茶给四娃”。
说着老爷子端起巴掌大的一个黑黝黝的小茶壶,另一只手从炕上的小方桌上翻起一个同样黑的小茶杯,满满的倒了一杯茶,示意二哥端过去。
老爷子亲自倒茶,周重楼有些担待不住,刚想推辞,就看到二哥用眼神示意自己不要说话,又稀里糊涂的把嘴闭上。
小小的茶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拿在手上感觉轻飘飘的,而且明明看到里面装的是热茶,手上却感觉不到一点热度,很是神奇。
在二哥的示意下,周重楼将茶水一口喝下,入口之后不是很烫,温温润润的。而且这股温热的茶水,就像一股热气一样,顺着喉咙下肚,然后随着血液快速的流遍全身。
不一会儿,周重楼就感觉到整个身体热乎乎的,不是那种大汗淋漓的热,而是像初春的太阳照在身体上的那种暖洋洋。
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心中暗暗感叹茶水的神奇。
就在这时老爷子又说话了:“去给道爷上支香”。
这句话显然是给周重楼说的,可是周重楼现在就连站起来都吃力,怎么去上香,难道是让二哥抱着去上香,这也太没有诚意了。
周重楼显然想多了,二哥自从端给周重楼茶杯后,就一直站在炕边帮老爷子烧水,也没有要帮他烧香的意思。
弄不懂这爷孙两个要干嘛,可是老爷子已经发话了,挣扎着也要把香点上。
周重楼一边观察周围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当拐杖,一边手撑着沙发后背准备慢慢起身。没想到这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他直接毫不费力的站起来了。
周重楼惊喜的看着自己双腿,他从来没有在昏迷后,这么快的时间就轻松站起来的,一般都要经过一个月修养才能正常起立。
他看看自己,再看看桌上的茶杯,最后看向微笑着的老爷子。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老爷子那一杯茶的作用。
老爷子看着激动不已的周重楼,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画像。
周重楼醒悟过来,老爷子这是提醒自己别忘了烧香。
压下心中的激动,周重楼赶紧走到画像跟前,学着二哥刚才的动作,认认真真的点了三支香。
上完香,老爷子招招手,示意坐到自己旁边来,周重楼照做,双腿耷拉在炕头边,坐在老爷子旁边。
这时候老爷子将右手拿着的茶壶,随手放进左手大袖口里,茶壶也随之消失不见,看的周重楼惊奇不已。
老爷子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惊奇,拉着他的右手放在小方桌上,用食指和中指轻轻的号脉。
老爷子看病速度比别人都快,号了一下麦,看了看眼睛,又看了看舌头,在脖子上摸了几下,最后问了几个问题就结束了。
“年岁到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在这里修养一年半载,再配几服药,就能除根”。
周重楼虽然不敢相信,但是看到老爷子淡定的神情,加上肯定的语气,不由得也期待起来了。要知道这毛病折磨他已经18年了,要是能彻底根除,怎么能不相信。
看完病,和老爷子又聊了几句。这时候一直在忙碌的二哥走过来。
“爷爷,饭熟了,吃饭吧”。
“好,吃饭吧”老爷子说完,很麻利的起身下炕,周重楼本来想搀扶一把,看来用不上。
吃饭的地方在隔壁房间,周重楼跟着老爷子和二哥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对襟衣,一头短发,黑瘦黑瘦的老头正在端饭。老头看着年岁不小,周重楼觉得肯定比自己老爸年龄大。
饭菜很简单,一人一碗面条,一盘凉拌的野菜,就没了。四人对坐,什么话都没说,各吃各的饭。老爷子吃饭速度很快,连带着其他人也很快就把饭吃完了。
吃完饭,黑衣老头给老爷子端了一杯茶,然后就收拾碗筷洗锅去了。
老爷喝了一口茶,指着忙活的黑衣老头说道:“他姓郑,是个哑巴,你以后叫他师伯”。
师伯?周重楼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称呼过别人,也没有听其他人喊过。现在老爷子让这么喊,他也没什么不同意的,至于原因,后面问二哥就可以了。
说完这句,老爷子转头又和二哥说话。
“二小子,这几天有没有事?”
“没事啊,咋了?”
“你明天找几辆挖掘机,开到饮马渠边上”。
饮马渠是村子西边和石堡中间的一个小水塘,以前村里人用土堆围的,拦截雨水,用来给家里养的牲口喝,现在早就没牲口了,水塘也没人维护,早就干涸了。
老爷子的吩咐,二哥也没有问原因,点点头就算知道了。
晚饭过后,老爷子回到上房继续喝茶,周重楼则被二哥带到侧屋。
“今晚你就住在这里”二哥指着铺好的炕说道:“本来打算和你一起住一晚,咱们哥两好好说说话,可是老爷子又给我安排活了,我得连夜下山去”。
“没事,二哥,我一个人可以”周重楼回答“天快黑了,山上的路又不好走,你赶紧下山吧”。
“行,那我走了,有事你就喊师伯,他耳朵很灵的”二哥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