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黄大仙离开衙门后，宋禾把门外捕快喊进来，一同去往后院搜查。
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他们在一处厢房里找到了好几具尸体，其中就有县太爷和县丞的。
知县、县丞、主簿、典史、捕头……看着庭院里摆放的尸体，县衙的领导层躺得整整齐齐，众人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夏捕头，这些事……都是山里那些妖物干的？”蒋捕头生前的心腹手下小心翼翼问道。
宋禾还没开口，他手下的捕快已经瞪大眼睛，怒道：“废话！不是妖物干的，难道还是咱头儿干的？”
“不不不……”那人慌忙摆了摆手，退到一边不敢再吭声。
宋禾手下的捕快们此刻颇有些得意，如今整个衙门就指望着头儿当家做主，他们这些当小的想必也能跟着沾光。
等到把尸体送返各家，葬的葬埋的埋，捕快们甚至连饭都来不及吃，急忙忙就返回衙门了。
因为接下来，衙门仅剩的那位夏捕头要宣布之后的安排，这关系到大伙的利益划分，是堪比身家性命的大事。
原本还算宽阔的县衙后院此刻挤得满满当当，衙役们如同过年似的，高高兴兴搬了凳子在庭院坐下。
以往有县太爷他们在，但凡有啥好处，都是大人们吃肉，剩下半口汤，做小的还得抢着喝。
可现在不一样啦！
清晨的太阳还算暖和，宋禾眯缝着眼沐浴阳光，悠然躺在黄大仙同款的太师椅上，看着面前的捕快们。
“现在大人们都不在了，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来听听。”
他微笑说着，伸手掀开旁边装着法器的黑木箱子，“说得好的，有赏！”
衙役们看得眼都直了。
“头儿！”
他手底下的捕快抢着说道，“虽然说按照律令，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上报朝廷，但咱青湖县山高皇帝远，朝廷也管不着啊。”
“要我说啊，干脆头儿自己当家做主得了！反正俸禄也是咱自己挣的，只要每年把该交的赋税交了，其余的事朝廷也不用管。”
这话一出，众捕快纷纷附和，这要不是怕朝廷发难，他们甚至连赋税都不想交。
听到这番话，宋禾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没有说话。
眼瞧着自家头儿满意，捕快们更加肆无忌惮了，开始畅所欲言。
“我寻思着，虽然县太爷他们是被山里妖物给害死的，但这跟咱们有啥关系？大家非亲非故的，平日里也没少骂咱，死就死了呗！”
“就是，我觉得还是得赶紧跟山里面搭上线，把过去的买卖给续上！反正咱青湖县啊，别的可能不多，村民是绝对管够！”
“这些年自从跟山里做起了买卖，咱县城是再也没闹过妖祸，那些富豪老爷们满意，也乐得交更多的保护费……”
宋禾听着捕快们七嘴八舌讨论，手指轻轻在噬魂骨刀上点着，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沉默不语的张宁山身上。
“张宁山，说说你的想法。”宋禾忽然开口道。
正聊得欢的众人顿时一滞，目光纷纷落在那向来不合群的男子身上。
张宁山沉默半晌，说道：“我爹娘是被妖物害死的，他俩都是种田的庄稼人，没啥见识，难得进一次县城，回来能说上好些天。”
“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一辈子老实种田交税，遇到妖物就只能指望咱衙门，我觉得衙门不该辜负他们。”
人群里传来些许冷哼，有捕快喊道：“张大圣人，妖物就在山里面，怎么不见你去斩妖除魔啊？”
张宁山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
听到这话，众人们顿时笑出了声。
“你也知道自己没本事啊？那你还吆喝啥呢？咱顾好自己不就行了吗？”
“就是，以后把你那不值钱的善心收一收，跟大伙吃香喝辣就得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看着沉默的张宁山，宋禾冷冷一笑，说道：“想追求正义？青湖县往西的村子经常有妖物出没，要不我派你去那驻守？”
“好。”张宁山毫不犹豫说道。
“好！”不少捕快开始鼓掌欢呼起来。
宋禾漠然看着张宁山，缓缓站了起来。
“你清高，你了不起！”
他冷笑不已，目光扫过其余的人，“愿意继续跟山里做买卖的，站我右边！”
“想跟着张大圣人保护老百姓的，站左边！”
众人呼啦啦开始站队，除了张宁山默默走到宋禾左边，其余的人全都挤到了右边，一个个挤眉弄眼等着看戏。
宋禾叹了口气，握着骨刀一步步走到张宁山面前，两人平静对视。
“你这人身上有些东西是我没有的，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看看最后能走出个怎样的路子。”
他说着，将一枚寄生虫卵递给张宁山，“吃掉它。”
张宁山就如同一个莫得感情的机器，默默接过虫卵，直接塞进了嘴里。
感受到双方建立的连接后，宋禾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静静看着对面那群人。
庭院里的气氛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有些机灵点的已经察觉到了危机，不动声色退至人群后方，开始打量四周寻找退路。
反应迟钝的，则笑嘻嘻朝宋禾喊道：“头儿，咱接下来有啥打算啊？要不先去妙红楼庆祝一下？”
“好主意。”
宋禾眼中开始光芒流转，“下辈子，你们再一起庆祝吧。”
这句话一出，对面所有捕快的眼瞳瞬间白茫茫一片，他们仿佛陷入了某种极其可怕的幻境，一个个开始抱着头倒地哀嚎起来。
正是来自黄大仙的幻术，生灵幻灭！
张宁山站在宋禾身后看着这一切，原本麻木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曾经吃人的衙门，可能真的要迎来脱胎换骨的改变了。
“夏捕头，你……”
他瞪大眼睛望着宋禾，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
震天响的哀嚎声中，宋禾转过身来，温和看着张宁山。
“想要让衙门成为老百姓的靠山，有些劣根就得彻底铲除，更新换代。”
他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笑道，“接下来，我会把这里的情况上报朝廷，请求司天监前来镇妖。”
“而你，则负责组建一只听命于你的班子，至于应该选什么人，我想你很清楚。”
“这个衙门今后就交给你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会走上怎样的路，由你来决定。”
那些陷入生灵幻灭的捕快们渐渐没了生息，但张宁山忽略了满地的尸体，他只是愣愣望着宋禾。
“哎，差点忘了！”
宋禾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拍了拍脑袋，转身回到太师椅边上，抱着黑木箱子来到张宁山面前，“来，选一个吧，不要多拿啊。”
泪水从张宁山眼角流下，这个向来沉默的男子忽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