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大早锦绣堂便忙活开了,钱妈妈一走,张妈妈便是宋家后院管事的老大。
只见她嗑着瓜子叉着腰,站在大厨房门口居高临下,一顿挥斥方遒,一会儿指示人把晨间集市上采买的鸡鸭鲜鱼拿去好好料理了,一会儿又指着帮忙的丫鬟小子骂声连连,说他们干活不利索了。
简直好不忙累。
红菱捏着手,站在廊下等了差不多半个钟头,厨房小丫头画眉才丢给她一碟子冷掉的稀饭和馒头。
“喏,你也瞧见了。今日老爷要归家,厨房一堆活儿等着干呢。请咱们六姑娘担待些吧。”画眉撂下这句话便转身进去了,差点没给红菱气个仰倒。
红菱拎着食盒一路回来,宋府下人们洒扫庭院的洒扫庭院,给莲花缸子换水的换水,叮铃哐啷一顿收拾,说句不好听的,连海棠苑外海棠树上的鸟窝子都有人负责掏干净鸟屎,唯独到了这梧桐苑,外头梧桐叶洒了厚厚一地,也不见有人来清理。
偏她一进院子,就见自家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正自己个儿披了件衣裳坐在梧桐树下翘着二郎腿晒太阳呢。
红菱提着食盒一脸丧气地走进去,恰好被宋梓忆瞧见她那小模样,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哟,这是谁给我们小红菱气受了?”
红菱一跺脚,带着哭腔道:“姑娘,您还有空逗我。外头人家可是热闹得很,就咱们院子冷清,连厨房的画眉如今都不抬眼瞧咱们呢。您瞧,今日连正经饭菜都没有,给的这冷粥冷饭,婢子去给您热了再吃。”
“莫慌。”宋梓忆拦住红菱,“我看看有什么。”
揭开食盒,里头果真如红菱所说,只一碟两个白馒头并一碗黄米粥,好歹还给了一碟酱黄瓜。
宋梓忆点点头,若有所思:“我记得我有个煮茶的小煤炉子?”
“是有个红泥炉,您嫌麻烦,早就收起来了。”。
“去找出来,另外,再给我找些葱姜蒜并酱油醋,还有茱萸咱们可有?”
红菱不知道宋梓忆要干嘛,迟疑道:“您和姨娘都不吃夜食,葱姜蒜和酱油醋婢子偷存了些,您要的话,婢子都拿来。只茱萸价贵,婢子没有,有些胡椒或可用?”
宋梓忆扶额,“也行吧。”
一番折腾,红菱给红泥炉升起了火,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梓忆一会儿找来并州刀将馒头切成薄片,一会儿又将葱姜蒜切碎拌入酱油醋胡椒,手法之灵活以往她从未见过。
“姑娘,您这是要自己做吃食?”看了一会,红菱终于明白了。
宋梓忆边点头边翻烤馒头片,“馒头片儿可是好东西,你尝尝。”说完递给红菱一个烤好的馒头片儿。
红菱倒腾着手接过热腾腾的,烤得有些焦香的馒头片儿,轻轻咬了一口,嘎嘣脆!
宋梓忆又示意她蘸蘸佐料再吃,红菱三下两除二吃完了手中的馒头片儿,冒着星星眼看着自家小姐,“姑娘,婢子没想到,您还会庖厨,您烤的馒头片儿也能那么好吃!”
“是吧,好吃的可多着呢,日后咱们去外头吃。”宋梓忆吃着馒头片儿,喝着热好的黄米粥,时不时再捡一块酱黄瓜下粥,简直不要太美味。
红菱肯定地点头,“姑娘做的东西定然比那丰乐楼的还好吃!”
宋梓忆呛了一口粥,笑道:“你吃过丰乐楼吗?就比丰乐楼的好吃。”
红菱捏着拳头坚定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此时,宋府旁的望火楼上偏站了两个耳聪目明的人。
起初宋承义买房子的时候中人就提前说了,这个房子唯一一大缺点是离望火楼太近,不是很安全。
可宋承义自己来看了,房屋东北角也就是现在宋梓忆住的梧桐苑,离望火楼至少还有五丈远,且望火楼那么高,除了千里眼顺风耳,谁能瞧见他们院子?再说了,这也也没啥好看的呀?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着这个缺陷,房子的主人少了他两百贯呢,不买是傻子。
望火楼上的两个人上来自然不是为了窥伺别人闺阁里的小姐,只是无奈两人都是学武之人,这么点子距离,且早晨相对来说比较安静,他们想不听见都难。
两人一开始都默不作声,待宋梓忆主仆吃完,身旁穿黑衣的侍卫才咽了咽口水道:“爷,和咱们之前猜测的一致,这位童供奉私宅外当真是车马如流水。”
被他恭称为爷的人长身玉立,一身暗紫色回纹圆领窄袖右衽袍衫,腰束黑色玉璧皮革蹀躞带,闻言只嗯了一声,望着远处并未发言。
半晌,才听他吩咐:“叫人来看着,若是来往的车辆里有从杭州来的,即刻来报。”
黑衣侍卫点头称是。
待他们离开前,梧桐苑里的人已经吃完回屋睡觉了。
望火楼上的两个人倒是很有默契,主子在前,侍卫在后,俩人直奔丰乐楼。
馒头片儿比丰乐楼的饭菜好吃?不至于吧。
*宋府。
宋梓忆今日觉好,一觉睡到了下晌,她是被红菱摇醒的。
“姑娘,姑娘,快醒醒。”红菱趴在传言轻轻唤道。
宋梓忆本来做梦刚好梦见一高大男子的背影,光看背影就觉得很帅,帅哥正好要转身,她就被红菱摇醒了。
没有看见帅哥的较为遗憾的宋梓忆睡得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的睡眼道:“今天不是周末吗?”
红菱啊了一声,也有些懵,随即反应过来:“哎呀,姑娘,您在说什么呢?是老爷回来了,秋姑娘过来传信说,让大家酉时去松鹤堂呢。”
宋梓忆睁眼看到头顶整个精致的雕花梨木床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那个珠宝设计专业刚毕业,在大公司起早贪黑的打工人了。
照样是简单收拾了下,因六姑娘本身衣裳首饰就不多,姜姨娘也没有什么身家,故而穿戴和前日里差不多,只不过换了身裙子,略微调整了下配饰罢了。
红菱瞧这自家小姐这一身清汤寡水的样子,颇有些不甘心:“姑娘,若是今日咱们求求老爷,说不定真能去春日宴,届时太太为了宋府的脸面,也得让人叫铺子里的人来给您做新衣裳。”
宋梓忆瞧她一脸“算计”,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笑道:“你放心吧,即便我不说,今日也有人会说的,咱们就等着捡漏就行。”
“捡漏?”
“唔……就是咱们定然也能去。”
“当真?您可不许哄我。”红菱嘟着嘴,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和锦绣堂的那次吵闹之前,姑娘为了姨娘的脸面,为了日后能找个好婆家,好歹也还经常去太太、老太太那里侍奉,混些面子情,现在别说侍奉,从姑娘醒来到现在,一句都没听她担忧过自己的婚事,也从未提过要去侍奉太太或老太太。
她虽觉得担忧,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很坚定地觉得姑娘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主仆俩人除了梧桐苑,也没直接去松鹤堂。
因秋姑娘说今日在松鹤堂给老爷接风洗尘,去早了怕吵到老太太,各院酉时之前到就行,宋梓忆和红菱两人拾掇停当便又去西边的竹林里逛了一圈,玩到夕阳西下,才慢慢晃去了松鹤堂。
一进松鹤堂的正厅,宋梓忆便感受到一种过于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