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我江玧的前半生,年轻聪慧,能力过人,孝顺长辈,独独因为育儿思想观念与婆家发生冲突而最终孤独离世。
前面这带我走的灵魂摆渡人虽然长得十分粗鲁。肿大的身躯应该是腐尸中的巨人观,两只眼睛就像鱼目一般木讷而突出,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身上穿着倒是西装笔挺,若是用纸箱遮住头倒也很有公务员那气质。可能是因为知道我不会逃跑,又或许是被我的言语所打动,他没有用手上的链子锁住我的双手,而是让我自然地跟在他的后面。想来我也是奇怪,虽然他的样貌很怪异,但我的心里倒真的一点都不害怕。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现实,人死不能复生。我所接受的科学唯物主义,让我对死亡后与生人的别离没有强烈的情感冲击。或许像我这个年纪死去也是个好时候,总比以后躺在床上,浑身插满管子,靠输液活过着要有自尊的多。
阴差到我身边的时候,是黄昏时分,夕阳透过窗户照在我的房间,那是一个只有我一个的房间。孩子已经因为我发高烧没办法照顾而送去了婆婆房间。高热迷糊间,还听到过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大概是婆婆请的月嫂吧,现在的月嫂都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
我的家人呢?好像听到过母亲在门口低声啜泣,只是这内容断断续续,已经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玧儿......可怜......孩子......你爸......安心......”至于为什么没有进来看我,是因为婆婆说坐月子不能出门,吹不得风。那为什么没去医院,大概是我一个人在房间,这烧起得突然,没来得及准备。
孩子,你还这么小,但也会用两颗豆子大小的眼睛同我站在窗边一起眺望外面的世界。
“到了。”
沉重的没有一点活气的声音把我从对过去的思绪中拉回来。
“到哪了?”
我看了四周一圈,潺潺流水从山上淌下,河上没有行船也没有渔夫,河水是墨绿色的,隐约还能看到河底有水草在摆动。河的两岸是碧绿嫣红的彼岸花,由于河水的衬托,这嫣红的花色竟有点发黑,就像是大姨妈遗留在床上的小惊喜,是流动的血色。按照地貌这里是个冲击平原,除却河水的起源其他都很平坦,植被也比较矮,高高的乔木在这里是看不到的,低矮的灌木和地衣倒是很多。天空很开阔,却被重重阴云压得有些透不上气,闪电充当了这里的星星,一闪一闪得在高层荧惑着下面行走的“人”。
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孟婆、断桥、黑白无常这些标志性人物。该不会这位阴差刚来上任,还不熟悉路线,把我带错路了吧。
“哎哟!”
前面的这位公务员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转过身来,吓了我一大跳。回过神来,仔细一看,他这身材简直不要太好,这身材该不会是健身房的教练吧。要不是因为巨人观身躯膨胀数倍,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肯定就要被西装给遮住了。
每个死去的人都能遇到这样的阴差吗?这该不会是见我年轻貌美,虽然死了但这容貌也算得上地府的艳鬼,所以派个品貌俱佳的小帅鬼来接我?
我在心中暗自腹诽,但侧眼见到水潭中反映出的面容,不禁停止了粉色幻想。
又是生产,又是坐月子一个多月没有好好洗过头,最后更是高烧不退,这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好颜色,头发一簇一簇得结在一起,要不是穿着还算整齐得体,不然说是街头乞丐也不为过。哎~我悄默声地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已经死了,还注意什么形象。
“啊!”
“噗通~”
“咕噜咕噜~”
我怎么被推下河了!?这河好生奇怪,要说我江玧虽然不是游泳冠军但怎么也是个游泳健将,可到了这河里竟使不上力气。不管我怎么踩水,这水就好像一团棉花,我一踩完,就慢慢复原,根本没有反作用力啊,这怎么上得去!
原来我这样没有过完一生的人连奈何桥都没有资格过吗?呜呜呜~我还是很期待见到孟婆的,毕竟活人都没有喝过孟婆汤,我还是很好奇这汤长什么样,是什么味道的,呜呜呜~
“江玧。”
一个浑厚的男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谁?谁在唤我?”
我已经在这死水里了,难不成这河里有我亲戚?我思索着中年过世的亲戚,把自己家的亲戚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什么合适人选,最后想起来老公的一个表哥好像前两年因病过世,过世的时候才32岁,具体叫啥名字那是真想不起来了,我对这位表哥的认识也只有婆婆偶尔和老公说老房子的时候提到过这位表哥。
“大表哥?是你吗?”我轻轻地问道,想着要真是亲戚,那在地府也算有个伴了。即便我们俩都在这个动弹不得的河里,那也比一个人在这河里随波逐流要好吧。
“江玧,本官查你生死簿和情缘册,发现你虽身死,但情缘未断。故给你一个机会,这条河是冥河,承载过太多的亡魂而变得死气沉沉。然阴阳相伴,在冥河的河底有一种贝母,会结出往生珠。本官言尽于此,至于你能不能找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回终于知道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了,我慢慢转动着头和四肢,在这团非牛顿流体里找了个较为舒服的姿态,听府官说完了这些。
“谢谢府官大人。”
河面有声音却见不到人,只有曼妙的彼岸花在河面上盈盈舞动。这府官大人真是好官呐,不知要比地上的官僚要好多少,要是真的回不去,凭我的聪明才干,留下当个公务员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我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的。
贝母应该生活在河底吧,我现在就悬浮在水中,经过刚刚的尝试,我大概已经知道不能硬碰硬,要借力打力。
终于是黄天不负有心人,在河道深处水草茂盛处找到了这个神奇的贝母。这贝母个头不大,但是贝壳实在是绚烂,在长毛水草的掩盖中,仍会有些许空隙,发出梦幻的色彩。我不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一个因为育儿困顿而变得荒诞离奇的梦。
江玧接住江底的石头打开了贝母,里面是一颗很精致的珠子,居然是个小人形状的,也不知道这珠子是不是往生珠,该不会吃了会像子母河一样生孩子吧。那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生育的痛苦了。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个是往生珠呢?府官只说有这样的珠子可没说形状。
那就~,试试!
吃下这颗珠子起初并没有什么异样,就是腥味比较重,毕竟是河鲜,还是原汁原味的河鲜,更何况是地府出产的,腥一点也正常。随着时间的流逝,江玧的腹内越来越热,热得快要把自己给融化了,她的身形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了冥河上的一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