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之前商量的银两怎么样?”
一个身材五短,身着玄色粗绸上衣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对着眼前的男人走去。太师椅上的男人也是一身玄色布衣,他半倚在宽大的木制雕花扶手椅上,右手摸着下巴并未作答。五短身材的男人见椅子上的男人并未说话,不由得喉头滚动,他用小而快的碎步挪到桌子边,恭敬的沏上了一杯茶。
“卫悬红,您尝尝刚采的武峰春茶。”
名为卫悬红的男人仍未作答,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矮壮的男人端茶的手指和那盏冒着滚烫白烟的茶杯,他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双毕恭毕敬的端着茶杯的手,只到那手的红晕几乎完全覆盖了手掌他才开口说道:
“多谢张掌柜了,我更习惯自己的粗茶。”
张掌柜如释重负,他慌忙的转身将茶杯丢回卓面,等他在转过身时,卫悬红已经悄无声息的站起,他很高,比矮胖的男人高出近一个半头,玄色的上衣袖筒被略微卷起,箍紧后仍有长度的腰带和手臂上虬龙一般的伤痕证明他过着并不安逸的生活,他目若郎星,眉羽似箭,瘦削的下巴上覆盖着短短的胡须,他的玄衣玄裤都是普通的作料,但却穿着一双极不相称的朱砂孔雀白底履。
“有劳掌柜担待,但你还不知道我的规矩。”
“悉听尊便!”
张掌柜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因为对面的男人将那柄留名于世的青鱼佩刀的刀鞘随意的抽出,刀锋反射着光洁的阳光,如同晕开的璞玉。
“十两是之前的价格了,当时的盗匪还没悬红呢,而且还是我主动找你的,现在得翻一番,规矩,这是我的规矩。”
张掌柜喉头滚动,心里暗骂了一声,但表情仍是恭谦的模样附和道:
“怪我当时有眼不识泰山,您的规矩江湖上我曾听闻,但如今算是领教了,您只要取货我的货,好说,好说。”
“十两定金现付,悬红取来了吗?”
张掌柜闻言转身走向了房间角落的五斗柜,他将一张朱砂色的纸张和绢布包着的碎银拿出来递给了卫悬红,后者只是掂量了一番后就将银两塞进上衣内衬的口袋里,这个重量和质感他熟悉的不用打开绢布确认。随后他又将悬红铺开放置在卓面上,朱砂色的宣纸配上黑色的墨字让已经有些褶皱的悬红仍然清晰可辨。
“宣严衙内之旨盐城县治经严衙内坐镇以前,风调雨顺,人畜兴旺,可近日不知为何在泰沙镇有流寇劫道祸人,严大人几欲遣捕快前去捉贼,奈何东山战事不断,捕快大多抽调于此,遂盖下悬红,还望各路豪侠为民除害。严大人明察秋毫,已悉知贼寇巢穴设在泰沙镇风和酒馆以东三百五十步门口印有红字茅屋内,贼寇一共五人。附:生口一人五两银钱,枉口一人一两白银。”
“生口比枉口贵这么多,有意思。”
卫悬红拿刀的手开开合合,张掌柜完全看不出他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卫悬红继续开口说道:
“官家已张贴悬红,掌柜您还另附二十两白银,要小的我做些什么呢?”
张掌柜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他圆润敦厚的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容,他随即说道:
“卫悬红您客气了,您知道我是生意人,就在五日前有两马车货物被流寇劫持了,他们杀了车夫,我已经安顿好了车夫的妻儿,但这两车货物对我来说很重要,您只要把那两马车货物给我带回来就行了,其余的事情您就按严大人的悬红操办就行。”
张掌柜说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又继续说道;
“您拿到货后尽快返回我这里,另外,因为这个货物是我的老主顾,还望您不要查看里面的货物。”
“那定是如此,不问出处也是我的规矩。”卫悬红将刀别回腰间,拢了拢盘好的发髻,随后将悬红对折好放回衣服的内衬,只是说道一句
“告辞。”
就离开了张氏商行。
枣红色的马喷吐着鼻息,一下路的疾驰让它略感不适,卫悬红翻身下马,牵着马向前边走边想。两辆不能知晓货物的马车,知道蟊贼具体位置但不肯让官府捕快动手抓的衙内,生口比枉口贵五倍之多的价钱,甚至还有当地乡绅商会的参与,他大概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张悬红只怕也是临时撰写的,但这一切与他又有何干系呢,他只是一名悬红,拿钱办事,替人消灾,其他的事情他用不着操心。他取出马鞍袋里的甘草,取了一根丢进了嘴里。等金乌完全落下时,他走到了悬红上写着的风和酒馆,那是家不大的店,上下两间的板石锲成的台阶上悬着一颗相风乌木,这几天风很大,相风乌木快速的转动着,他推开店门屋檐上的风铃伴着乌木的转动声听上去柔和而舒适。“哟,客官!大驾光临啊,杨二,去给客官栓马!”“不必了。”殷勤招待的店掌柜长得颇为秀气,他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身上挂着一条皱巴巴的粗面巾,此时正微微的弯腰伸手作出请的姿势。卫悬红跟着手势坐下后,掌柜跟过来又继续问道;
“您是住店还是吃酒呢?”卫悬红看了一眼周围,低声说道;“四两牛肉。”
掌柜会意继续说道;
“客官,现在晚了,牛肉卖完了,还有些南瓜粥和鱼干您要吗?”“鱼干给我包一份。”
“好嘞。”
掌柜的正欲起身,卫悬红叫住了他。
“掌柜的,这里打更还有几个时辰。”
“还有五个时辰,客官。”
卫悬红拿上鱼干推门出去时黑夜已经像幕布一样盖住了大地,马儿喷着鼻息已是不满,它刚刚休息没多长时间又要上路了,不过好在它在已经习惯了这样。还有五个时辰打更酒馆就没有牛肉了而且只剩下两桌客人,说明这个镇子人不多,那今晚就可以动手,毕竟官家都不想派捕快过来,肯定也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马蹄哒哒哒的向前走着,鱼干一口未吃被随意的丢在了地上,很快他就走到了悬红上提到的哪所房屋。卫悬红远远的望向哪所房屋,房屋整体还算修缮有加,近一丈的石质墙体高耸竖立,木制的门板上用红字写着一些怪异的符号,墙体太高,以至于看不清里屋是否有灯光。他竖耳聆听,确定没有其他声音后,将马牵到屋里的朝阴面,随后他在墙根处放了些草料,翻身上马,蹬腿,扶墙一气呵成的翻进了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