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号，有人担保你，真没想到你上头的竟然是卡柏拉大人，难怪有恃无恐。”
一个叼着竹签的中年卫兵打开门锁，冲着我唏嘘道。
我闻声抬头，听到话中内容，愣了一下，旋即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想到。
中年卫兵拍着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老老实实的当个下等人也没什么不好的，非要争着一口气想做人上人，到头来可能连命都丢了。那些大人物的眼中，可不会有我们的位置，可惜啊，你看样子是脱不出身了。”
我苦笑着跟着这位老好人模样的卫兵向监禁室外走去。一天下来，不过一个夜晚，我就已经和这个叫格莱姆·科利的大叔熟络起来。格莱姆大叔人很好就是话比较多，曾经也是一个下等人，为了成为上等人，在一个瓦隆的授意下和几条恶犬搏斗，最终活了下来让对方满意后成为了上等人，也因此右腿和两只手臂都有很深的创伤，伤及骨髓。
正因如此，他把我和他年轻时候的自己联系起来，还劝自己尽早脱身，可以说是我唯一在卫兵中见到的好人。
但那是卡特，不是我，我只不过是被损友牵连进来的。我昨晚一整夜满脑子都是卡特倒下时那悔恨、喜悦、痛苦……许多情感交织的神情，我以前从未能想到一个人的表情在刹那间能如此丰富，能狰狞到那样的恐怖。
还有那试剂，名为安卡的试剂，究竟是什么东西，卡特能让几个人瞬间爆头，绝对是它的功劳。它摄人心弦的蓝色，就像是蓝眼的魔鬼在向我招手，我究竟能不能抵制它的诱惑，我想，我不能。
我睡不了觉，因为我一睡着，梦里就是被我杀死的人，还有卡特在向我索命。我只能拼命地思考这些问题：卡特是受谁的指使，安卡是什么，为什么一个布洛依会被追杀，追杀他的又是谁，以及格莱姆大叔口中的卡柏拉大人是谁，为何要救我等等。而现在我面前的老人应该会给我一个答案，即使不是那么理想。
当我被带出监禁室时，这个一脸皱纹的老人就示意松开我的手铐，随后往外走，我便跟着往外走。临走前格莱姆告诉我老人是卡柏拉大人的使者德拉克，嘱咐我不要忤逆那些大人物的意志，否则会生不如死，我也就点点头，这都是常识，没人会去尝试触及大人物的眉头，除非他也是。
“你为何跟着我走？”
德拉克在一个无人的巷口停下脚步，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是大人把我带出来的，我自当跟在大人身后。”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人们都喜欢下人地忠诚和听话，我想这个叫德拉克的老人替他地主子来办事，也应如此，但是我错了。
“那你可以走了，我既不是大人，也没有想带你走的想法，同样也不需要你假情假意的报恩。”
我愣住了，回去是绝对不能回去的，直接回去肯定会被人找个理由，甚至不需要理由地抓回去，到时候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无路可走，只能跟着您走。”
我只得摆实话，希望对方给条明路。德拉克于是露出笑容，慢悠悠地说道：“没别的想说的吗？就只有这吗？”
“有！安卡是什么，为什么……”
“不错，就应该这样！”德拉克一听到安卡两个字，便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收住了笑容。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知道活下去的机会就在这里面。
安卡，没人知道它是什么，但几乎所有钢铁城有点能力的人都知道它的名字——安卡。
它来源于别的地方，由巡游商人们带到钢铁城中，一般经黑市龙头威德理克的手下贩卖或者是城主府的世纪拍卖会上出售。它能够调配出不同的效果，只要加一点微不足道的辅料，就可以让人永葆青春，延长寿命，变异和获得不同的能力。
一般来说，五十毫升的安卡可以固化容颜和肌肤十年，可以延长寿命一到三年，并且几乎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重复有效不会减弱。至于变异和觉醒能力，通通看运气，人为调控目前仍然没有很大的进展，有极大的不确定性。也许一滴下去有人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但同样有人几剂安卡下去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变化出现。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它可能不是很厉害，但在有的时候却至关重要。不仅是在服用安卡时，也在很多其他时候。譬如现在，这个叫做德拉克的疯狂老家伙，准备了一个大计划，而我在命运的捉弄下再次被推下水里，还要祈求幸运女神的保佑。德拉克告诉了我有关安卡的知识，也给我下了套，一个微型炸弹植入在我的后脑勺那里，用卡柏拉·弗里茨家族的家奴印记掩盖。
我没的选，我就是一个提线木偶，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即便我没有什么非要活下去的理由。兴许是人类求生的本能，反正我现在成了一个老疯子的一支暗箭。
我走在昨日和卡特一同上来的阶梯，独自下楼，怀里揣着一剂我那死去的朋友用命相拼才能够得到的安卡，慢慢地往地下二十层走去，这是上来的路，亦是下去的路，是离开也是归来的路。
“我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只有被选择的命运。”
我想起在集中学馆的读书室里看到的话，来自一张夹在《基因选择论》的便签，当时击中了内心。我想能写出这话的人一定是一个看破生活的贤者，应该已经成为上等人了。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自杀的下等人读书时留下的，再后来得知是根据古代著作做的摘抄，其实是一个名叫尼采的疯子写的，因为不是什么圣贤写的便不再关注。
可是现在恍然忽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疯人疯语，而是真理！
我下意识地在感慨物是人非、命途多舛时脱口而出这一句话时，我才发现这一点。然后惊奇地发现还有一句在集中学馆老师空中所谓疯子留下的话“让他们管我叫疯子吧，因为我疯得还不够，得不到他们的赞许”，原来，疯子竟是我自己，不然，为何我会觉得疯子说的很有道理？
难怪我会愿意做一个老疯子的暗箭，老疯子和一个崇拜疯子的人真是般配呢！
拉开我那嘎吱作响的铁门，心中对自己嘲讽道。
走进盥洗室，洗了把脸，看着自己嘴角的笑容，我蓦地愣住了，镜中露出笑容的人仿佛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什么时候，我连自己的笑容都不认识了？
甩了甩手上的水，我轻抚着额头，心想应该是昨夜在监禁室没睡好的缘故，便不管洁净是否，横躺在铁架床上深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