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若生平两大爱好,一是仙子,二是鸟。
他所爱的鸟不是寻常的黄雀鸳鸯之类,是异鸟,比如仙鸟、妖鸟、灵鸟之类。
最特别的,当然是他肩头的那一只。
雨灵。
世间万物,按理说都有证道飞升的可能,可物以类聚,本源的神智往往是关键。
说白了,就是比脑子。
人族聪慧,修士最多,以下便是走兽,其中佼佼者为猿,再下是飞禽,然后草木。
最难的是五行之精。
钟灵毓秀之地,气候之极处,都有自然天地的气运所存留,则五行之物亦可开蒙。
或许万年之期只为凝露成滴,继而明神智,成灵体。
雨灵便是如此。
南宫若建了一座降商园,专门豢养这些灵鸟,百年来的积累,数十只异鸟,虽然其他的品秩与雨灵无法相提并论,可这样的大手笔,整个西海国,也只有如南宫家般势大财雄的寥寥几个宗门世家可以做到。
如今编撰百美谱之事已经全权交给南宫错衣打理,南宫若多数辰光都在这降商园中消磨。
南宫若盯着棋盘,手中拈起的白子良久未落下,看来是遇到了难题。
与他对向而坐的是一位白裙曳地的绝色女子,气质温婉,对于南宫若的犹豫没有露出丝毫急躁之情,不发一言默默等着。
南宫若肩头的雨灵也破天荒地没有碎嘴,屏气观战。
“是否温柔乡消磨了英雄气概,让南宫兄棋力不进反退,连一只翠鸟都下不过了?”
宽厚醇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南宫若姿势未动,沉声问道:“侍清城?!”
来人并未答话,一股轻烟拂过,与南宫若对弈的绝色女子却忽然不见了,旁边的桃树上却多了一只体形娇小的尖嘴鸟儿,羽毛青翠欲滴,虽然惊恐不已却不敢发出悲鸣之声。
来人坐下,微笑道:“南宫兄久违了。”
南宫若功力瞬间提至巅峰状态,冷冷看着面前这位武道尊者。
侍清城笑了,他摆摆手道:“南宫兄不必如此戒备,不如我们重开对局如何?”
南宫若却摇摇头,道:“我不做半途而废之事,你武夫不懂怜香惜玉,把好好的一个美人弄得委屈巴拉的。”
侍清城道:“四百年的修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开蒙化灵有了今日成就,貌似登堂入室,可也多了许多烦恼,或许还不如安安稳稳做一只翠鸟,天地翱翔无忧无虑来得自在。”
南宫若没好气道:“你又不是鸟。”
侍清城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无怪南宫世家富可敌国,南宫兄这降商园养了这么多鸟,不知道他们都是作何感想?”
南宫若不答,却反问道:“身在庇护之所,不好吗?”
侍清城却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南宫若勃然大怒,手中棋子重重掼在石桌上,道:“侍清城你太过分了,大摇大摆来到我家,进我的园子,弄我的鸟,还威胁我,我南宫家招你惹你了?想骑到我头上拉屎不成?”
侍清城摊了摊手道:“南宫兄误会了,我亲身前来南宫家,完全没有恶意,恰恰相反,是持有充分善意的。”
南宫若本就是老狐狸一只,他眯眼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如今的侍清城与他数十年前相见时相比,气度神韵有了极大的变化,对方如今是何境界,他不能确定,也不愿去想。
他心中戒备,口中仍是一副无遮拦的语气:“有话说有屁放。”
侍清城毫不介意,和气道:“大厦之将倾,之后便可拆旧换新,未尝不是好事。”
南宫若十分警觉:“只是不知道侍兄要拆的是哪一座大厦?”
“大厦来轮不到我侍清城来拆,我要动的,不过是一根小小的房梁。”
说完这句,侍清城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喧静不由居远近,大都车马就权门。野人住处无名利,草满空阶树满园。’,相传这是霍祖娘娘留下的诗中一篇,其中意境我颇向往之,只可惜……”
南宫若的脸色异常难看起来:“敢问侍兄,是以南屏山的名义?”
“落峰山已经成为南屏山的副宗,会以南屏山与落峰山的名义。”
“目标呢?嵇荇之,顾兮,还是冯至柔?”
侍清城笑了,云淡风轻地反问道:“南宫兄觉得有区别?”
南宫若沉默许久,道:“为何找我?”
“南宫兄何必明知故问,假若顾兮的贺山大典之上发生变故,谁都知道南宫世家会站在远居山一边。你们与远居山的交情且不论,只看十五年前冯至柔与嵇荇之出手相帮的那一次,南宫兄与令郎又岂会束手?”
侍清城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南宫若,微笑道:“我说此事只是想提醒一下南宫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洞悉人世俯视众生的存在是你我都不敢仰望的,天运自有流转,人力岂可与之抗衡?
此事多方发力,已经布局妥当,我来,是因为西海境内我能看得上的人并不多,南宫兄排在前列,若能说服南宫兄,我们彼此省了许多麻烦,若是承蒙一句允诺,将来大厦倒时,我侍清城可以一力担保南宫世家周全,甚至更上层楼。”
南宫若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苦涩:“如此以来,南宫世家数千年的口碑与信誉,在我南宫若的手上便要毁掉了。”
侍清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南宫世家方圆近百里,有三位天界二重修士,皆修兵道,南宫兄在降商园,另外两位前辈长老各据一处洞府静修。七位天界一重修士,有兵家有儒家,其中四位未外出,都在十里方圆内,七位神仙顷刻之间即可齐聚这降商园,加上投入大量心血打造的金精阵法,世间恐怕无人敢说能全身而退,而侍某只是孤身一人前来,相信南宫兄能见到我的诚意。”
南宫若遥遥头道:“可你还是来了,也罢,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侍兄能以诚相告。”
侍清城道:“南宫兄但问无妨。”
“侍兄何时破境的?”
侍清城丝毫没有犹豫,爽快答道:“两月之前,南屏山下。”
南宫若将头埋在双手中,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侍兄请回吧,不远送了。”
侍清城站起身来,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笑道:“多谢南宫兄成全,让侍某不虚此行,我这边还有个别人托我带来的两件小小礼物奉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