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七拐八转,来到城中一个小小院落。尚未进门,二虎便大喊起来:“爹、娘,加个菜啊,再多焖些饭,我有朋友来吃饭。”
一个妇人从院中走出,三十来岁年纪,容貌端庄,看到二虎眉宇间满是慈爱之色,看见儿子旁边一位俊朗英气的少年,微微一笑道:“这位公子就是二虎的朋友了,请进屋来坐。”
凡无忧赶忙低头拱手道:“多谢大娘,不叨扰了。”
二虎在旁边拉着他的袖子道:“无忧哥哥,你人生地不熟,想要知道附近的情况,我爹知道得多,让他给你说说呗。”
凡无忧还未答话,二虎又道:“无忧哥哥,你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怎么出门啊,再说,刚刚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
只听得屋内有人噗哧一笑,一个绿衣少女走了出来,十三四岁的年纪,粉黛不施却粉光致致,一双翦水秋瞳,细细弯眉如过山春黛,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与惊艳二字不沾边,但眉眼很耐看。
二虎一见少女出来,赶忙介绍道:“无忧哥哥,这是我姐,叫柳叶,漂亮吧。”
只听“铛”地一声,二虎头上吃了他姐一个爆栗。
“就知道瞎说,别傻站在这里,赶紧带客人进来吧。”
凡无忧不再推脱,跟着进了门。
二虎一家是内城户,居所是城南的一座小院,在女主人的操持下朴素而雅致。
二虎的爹何柱是木匠,他的好手艺在宁西城颇有名气,生意不愁,小院后进是住所,前门两间是铺子,家有贤妻,儿女双全,生活得很是安逸。
二虎和柳叶的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锦衣。
初见锦衣,还是少年时。
面对身边想为他撮合的热心人,平日并不口拙的他却说不出话,只敢偷偷望着远处庙门口的少女,望两眼就把视线转开,感觉像是怕被人抓到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想到当时的情形,他的心里就会笑出来。
如今的两个孩子已然不小,他自己双鬓已略有风霜,而妻子,仍是当年的锦衣。
恬淡而美丽。
在他的心里,这一直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傍晚闲了,让锦衣烫一壶酒,懂事的柳叶会安排一荤两素,荤的是咸猪头肉、酱牛肉或风干鸡,素的必有一盘花生米,一盘拌生瓜或者豆腐干。
美美地来上一口,舒坦劲整个地从脚底透上来。
碰到二虎在家,肉总有半盘进了他的肚子。
何柱喝到迷离时,总会静静地看着妻儿,口中喃喃自语道:“老了,真是老了……”
被二虎带回家的凡无忧很快被接纳了,何柱戏称他是被二虎捡回来的,事实上,一家四口都挺喜欢这个温和有礼的少年。何柱尤喜他的自然不做作。
到二虎家的第一顿午饭很丰盛,凡无忧吃得非常香,吃完饭后,凡无忧观察了一会何柱的工作,就拣着自己能做的事情打起了下手,裁板、拼接、安装、搬运都是得心应手,连最难的榫卯定规都能帮手,何柱惊奇地问他以前是不是做过木工,凡无忧说自己游历时当过几个月的木工学徒,学的活计还没忘。
干完活凡无忧向二虎家告别,何柱说你干脆别走了,院外还有一间茅草屋,平日放些工具,收拾收拾能住人,反正现在也没个住处,更不知道去哪,不如留在木匠铺帮帮忙,先落下脚,挣些盘缠,再慢慢打听老家所在的地方。
凡无忧答应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的第一份工作是给木匠当助手。
城北,王府内院。
一青衣婢女飞奔穿过风雨回廊,到了一间大房前,推门进去,房间极大,分内外两间,外间是婢女或者下人所住。这是城内豪富人家的正常构造。房内还有一个婢女手捧着一个碎成三块的白玉盏,浑身颤抖,脸上泪痕宛然。
“公子回来了,傲霜你快到门口,不然来不及了。”
打碎了白玉盏的傲霜已经完全手足无措,青衣婢女推着她到门口跪下。尚未抬头,一个人便进来了。
青衣婢女冰凌默默地陪着傲霜跪下。
“公……公子,我不小心把这个白玉盏打碎了,请公子责罚。”傲霜声如蚊呐。
“清璃纹白玉盏,乃是前朝雕玉大师无心所作,通体白玉,敞口浅腹,外壁阳刻九龙纹,九龙首尾相连,内壁阴刻莲花纹,四朵莲花交错排列。傲霜,你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得吗?”
公子话未说完,傲霜早已全身颤抖,不住叩头:“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冰凌悄悄抬头,看着这间屋子的主人,克诚郡王宁中南的小公子,宁越。
每一个人看到这少年的第一眼,都会不由得惊叹一声:“太好看了。”
多少华丽美妙的辞藻形容宁越的美貌都不过分,他丽质天生,身材颀长,如果不是一身男装,很难判断他是男是女。加上稚声欲变未变,声音轻柔婉转,连他的生身母亲郡王妃都感慨宁越若是女儿身,定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红颜。
傲霜胆战心惊地等待发落,却听到宁越扑哧一笑:“傲霜,看你吓成这样,区区白玉盏而已,类似的器物王府中有的是,不算什么,起来吧。”
傲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毕竟亲眼见过宁越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置过许多下人,心中已有准备,却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过了关。
宁越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许久没回自己家了吧,明日回去看看父母,后天回来即可。”
傲霜大喜过望,没想到还会有如此好事,赶忙拜谢。一旁的冰凌却暗暗皱了皱眉。
看着傲霜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宁越轻轻咳了一声,一道黑色的影子凭空出现在他身边。
“明天你跟着她回去,杀了她家里所有的活物。”
“是。”影子的声音很平淡。
“要当着她的面做,结束以后,把她送给教坊的武娘,就说是我送给她的,任她处置。”
“明白。”